中年男人，这个身体的假父亲被扣下调查。
季伟有了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医院。
医院，瑞安。
醒来的是真正的季伟，刚刚睁开眼，就想到了本应在这的人，那个曾经一心一意照顾他，却被他误会，陷入牢狱之人。
“爸爸……瑞安！”他掀开被子，惊坐而起。
不知道是因为他昏迷还是其余原因，这回床畔没什么人，仅有几个其余床位的人，拿余光瞥了一下他，又各自去干各自的事了。
瑞安也在医院，好不容易得了这个机会，季伟也趁着没人，扯下病号服，也不怎么慌张，恰好在警察不在的时候，光明正大地浑了出去。
除了医院，看看高大的医院名，季伟心中一喜。
第一人民医院，就是瑞安所待的医院。
或许是警察局和这家医院近，在那出事的人，都被第一时间送到了此处。
虽然瑞安出事之后，季伟没怎么去看过她，但之前灵魂见瑞安的记忆，还再脑中。
几乎不怎么需要打听，季伟顺着脑中留存的路线，看到了在ICU躺着，唇色惨白，向来色泽鲜润的唇上覆盖着厚厚的氧气面罩，将他本就不大的脸，遮挡得更显小。
他身形本就纤细，这回躺在不合身量的床上，显得更为瘦弱苍白了。
乍一看到瑞安，还没怎么说话，季伟就心中一抽。
里面的人身上插着各种季伟不懂的线路和管道，看着令人心疼极了。
季伟后悔不跌，本来奋不顾身想要来道歉的心，在看到瑞安的近况，瞬间熄了下来。
他不敢进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进去，他要面对自己，将他害成这样，卑劣又无耻的自己。
玻璃房，被放置得宛如易碎物品的人，好像感受到什么，居然转了转脖子。
就那么一些细微的动作，他禁不住轻咳出声。
看模样，似乎比上次，印象中的人，更加严重了。
季伟看到季小安动了，第一时间是想逃。
可那道目光已经落在了他身上。
目光能有多重？
季伟想自己以前恐怕是答不出来的，这回，在看到瑞安之后，心中的悔恨如潮水一般，几乎淹没了他。
在这样的愧疚中，季小安看着她的视线，重若千金。
季伟屏住视线，脸色比中毒的季小安更白。
对视不过一瞬。
季小安就转开了视线，连脸色都没变过，像是看到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怎么回事？
明明她是看到他的。
季伟可以确定。
他更难受了，他宁愿瑞安像是之前一样，可以质问他，骂他，甚至打他。
可瑞安用了最为残忍的报复方法。
是漠然。
是对无关紧要之人的漠视。
“进去啊，快进去。”心中有另一个声音在催促。
仿佛他也恨不得多看一眼那个人。
可是季伟不敢，他做错了，只配像个地沟里的老鼠一样，躲在一个角落，偷偷地觊觎被自己亲手摔碎的宝物。
他对不起他，怎么还有脸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你要逃避一辈子，直到他……他！”那灵魂一声感叹，剩余之词，竟是说不出了。
不知道以往又有什么情伤。
本来决心看一眼瑞安，季伟到这时候，竟是也满足了。
玻璃房里，宛如睡美人一般脆弱苍白的人，翻了个身，把脸别了过去，没有再看他这边。
“蠢货，你不去看他，看来他只能恨你一辈子了。”
“我宁愿他恨我。”季伟道。
只要他能好上一些。
季伟不敢去看季小安，不代表他心中不想，只是害怕。
他比任何人都想见到他，想亲口和他说声抱歉，尽管他已经能猜到对方的态度。
恐怕是“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呢？”
一定是不愿意接受他的。
两个人在意识中争吵了一会，最终那灵魂实在看不下去，语气一横：“行，你不愿去，我去！你不能处理的烂摊子，我来处理！”
季伟怎么愿意？
当初，一个凌木，就已经时常让他吃醋到牙根发酸，这回再加一个人，季伟醋都要喝上一大缸。
顺着从前他那会被压制时，这具身体的记忆，他找到了负责人，换上了陪护探视专有的衣服，踏进季小安的房间。
起初小心翼翼，蹑手蹑脚。
可是越靠近季小安，季伟心中的思念，就如浪头，一层高过一层。
“爸……爸。”隔着床拦，季伟生疏又不太自然地磕磕巴巴念出这两个字。
不过几月不见，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自那日庭审过后，真正的季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位一直陪伴他的人了。
爸爸二字，在口中荡开，又苦又涩。
近乡情怯，离得近了，季伟又不敢走了。
“爸爸，我错了，我知道是我错怪你了……”
季小安拿被子盖上了头。
纤细的身躯，裹在被窝里，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般。
怕她真的就在眼前消失，季伟上前，抓住了他的背角。
上前一看，季伟愣了一下，被子里的人，在发抖。
轻轻颤抖着，不知是在哭，还是被气的。
无论哪一种，季伟都不愿意见到。
“爸爸，不要折磨自己，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被子里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季伟更加不安，环顾四周。
就在床脚，氧气钢瓶旁边，掉落了一部绿色面罩，看着眼熟。
似乎是他之前，在窗户外面，看到季小安戴着的。
更加浓厚的惶恐，如飓风一般，席卷了季伟周身，被子里的颤抖渐渐弱了下来，没之前那么剧烈，咳嗽声音减弱。
季伟像是被电处了一般，猛地一掀被褥，从里面掏出季小安。
这时候，他脑子里什么都不剩了，就剩下季小安苍白孱弱的面容。
果然，被褥下的季小安，揪着领子，大口喘息，面色已经陷入濒危的青紫色，是极度缺氧的征兆。
“医生！医生！”
季伟大声呼救，一边眼疾手快，连忙将氧气面罩从新盖在他的脸上。
他衣服都被扯得破了，可见有多痛苦。
可是，这回如救命良药一般的氧气罩，却被季小安推开了。
“滚，滚！”
他喘着气，勉强说出两个字。
季伟站在床头，脸色更惨然。
他是明白了，季小安宁愿难受，都不愿接受自己递过去的氧气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