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浑身上下都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她满以为，医院方面一定会不允许她这种重病伤患堂而皇之地走出医院的。
可没料到，当叶知秋把她打横轻松抱起的时候，那些医生只是远远地躲在走道拐弯处偷偷看着他们，浅浅甚至能脑补出他们咬着小手帕又恨又爱的神情。
她脑门涌出无数黑线。
“你放心。”叶知秋看出了她的担忧，“火星上的医疗水平不是地球所能比拟的。只要你度过了危险期，苏醒了过来，那伤势的恢复就不成问题。而且我会让约翰每天都去家里帮你检查的。”
“家里？”浅浅咀嚼着这两个字眼，感觉真奇妙。
“是的。”叶知秋特地道，“你是为了救我负伤的，我一定会照顾到你伤势痊愈的。不过，因为你是自由之身，在联邦政府里没有登记信息，”他看了看她手上假把式的手环，“如果有人要查，就会马上知道这手环并没有认主，你会被马上送到拍卖行里。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是你我无法预料的。所以，在没有必要的情况下，你最好不要出门。”
浅浅点了点头。
她被叶知秋抱进了他的飞行器里，缓缓升空。
飞行器在繁华的火星都市上一掠而过。
即使是夜晚，这里的街道依旧繁华。不少和他们类似的飞行器在空中飞着，底下建筑灯光闪烁。
浅浅趴在屏幕上好奇地看着下面的星星点点。
这里的夜空一片漆黑，可是城市的照明却美得像画。只是这画卷中，总像少了点人气。
“怎么没有月光呢？”浅浅自言自语道。
叶知秋瞥了她一眼，她还套着他的白色外套，连同帽子一起把小脑袋都蒙住了，只露出两只好奇的大眼睛，活像一只无辜的小兔子。
他本不是多嘴的人，但忍不住还是道：“月球是地球的行星，所以在地球上晚间会有所谓的月光。但是火星没有行星，所以晚上我们是自由的，不受任何拘束，所有灯光都是人工的。”
浅浅恍然大悟。
这里是火星啊！
她忍不住道：“我记得，我记得……”她连忙改了口，“我听说，火星距离太阳是很近的，白天温度很高，晚上温度很低，昼夜温差很大，根本不适合人类居住……”
叶知秋看向了驾驶面板：“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自从新人类开辟了火星这个新世界，就在这里建立了一个巨大的防护罩。在这里，四季如春，气温怡人，活性氧含量极高，是人类生活的乐园。所以一些旧人类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跑到火星上面来。因此联邦政府对此控制很严。”
浅浅鬼畜地想到了一个词：偷渡。
艾玛。
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的？
浅浅打量了一下四周，光秃秃的，都清一色不是白的，就是黑的建筑。
灯光是够亮了，亮如白昼，可惜灯光全是清一色的白光，就连那空中飞行的飞行器们，看起来形状、颜色，也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黑漆漆或者白乎乎的。不同的只有大小和编号之分。
浅浅扼腕了一番，回头想说服叶知秋：“你说，这地方都千变一律，有什么好的？你的飞行器跟人家也一样呀，根本看不出什么不同。不如来改造一下，上面弄个霓虹镭射灯，写着一个大大的秋字，隔着几公里人家就能看见这是你的飞行器？怎么样？如果你忙，我可以代劳的。”
叶知秋看都不看她一眼，他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表示着“拒绝”。浅浅垂下了耳朵：“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思呀？”
“跟旧人类不一样，新人类的生命是很长的。但是我们要为联邦工作，这是我们出生的使命。”叶知秋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从我们在胚胎培养皿中生成的那一刻开始……”
“胚胎培养皿？！”浅浅听到这词全身毛骨悚然，“你不是你妈妈生的？”
“妈妈？”叶知秋咀嚼着这两个字，仿佛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的字眼。
他眯起了眸子：“你说的是为我们提供生殖细胞的女性？”
浅浅：“……”
好吧，如此伟大的一个名字被这么解释起来，就别扭得要命。
“他们只需要提供最优等的DNA给联邦政府，进行最合适的配对，就可以孕育胚胎了。我们不需要见面，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伴侣。”叶知秋停下了飞行器，“好了，到了。”
浅浅睁大了眼睛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外星怪物。
叶知秋也回头看着她：“有什么问题吗？”
浅浅的嘴张了又阖，把想问的一箩筐的问题都给吞了下去。
他的五官俊美得如同希腊神话里的上神，身材比例在衣服衬托下简直就是最黄金的分割，他的智商也不低，起码比起那个约翰医生来说，他的外在条件好得不像话。
这样的他，政府对他进行了“最合适的配对”了吗？
浅浅不好意思问，叶知秋却已经猜到了她的意思。
他别开了眼睛，管家已经迎了过来。
“先带她下去休息。”叶知秋挽起了袖管，“给她先喝点水。让她等我一下。”
管家应了，努力控制住自己好奇的眼光。
他是属于旧人类奴隶在火星上繁衍的后代，算是见多识广了，可是从来没有见到，哪个新人类对旧人类是这样的态度，尤其这个新人类还是无主状态。
他的任务就是服从，替主人分忧。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把浅浅引开了。
“如何称呼你呢？”他有礼貌地问道。
浅浅摸了摸鼻子，忍住自己想出口的“浅浅”二字，矜持道：“我叫姜尘。管家，您好。”
她不着痕迹打量了对方一眼，有点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新人类么？”
管家却是很自然地笑了：“不，我是旧人类的后裔。”
“也是在培养皿里面……”浅浅睁圆了眼睛。
“哦，不。”管家知道她误会了，“我们的繁殖方式跟新人类不一样，就跟在地球一样，我们是自然繁衍。因为我父亲是先生的管家，所以我出生后，也是他的奴隶。新旧人类是不通婚的。没有人开过这个先河，联邦政府也不会允许的。毕竟新人类的血统太过优秀，为了征战，他们必须保留自己血统的纯净。”
他替浅浅打开了门：“这是我为你准备的新房间，就在先生的隔壁。有什么其他事情，你可以让屋里其他旧人类转告我。”他摇了摇手里的手环，浅浅这才注意到，那个手环原来是标配，上面连叶字都一模一样。
她缩回了脑袋，对方已经礼貌而疏离地拒绝了她其他的提问，表示了去意。
在叶家，叶知秋就是最大的主宰。
他回来了，管家丝毫不敢怠慢。即使他看起来比叶知秋老上许多，但一点也不妨碍他一路小碎步跑到他的主人身边。
叶知秋面前正扑棱着一条张大嘴巴努力呼吸的鱼。
“啊！”管家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连忙奔了过来，“先生，这是要……”
叶知秋的眉头皱着。
在他面前，一大片的虚拟屏幕正亮着，一行行的字幕正在不断地闪过。
管家知道，这是新人类独有的技能：随身的联网光脑。
“先生，这鱼是拍卖行里的Fish先生，如果不快点把它放回原池子里，那它会死的。这得损失多少千万联邦币呀！”管家忍不住碎碎念了起来。
光脑的屏幕一闪，出现了一幅又一幅很有年代感的照片。
叶知秋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蒸鱼？需要锅……锅是什么？”
“红烧鱼？什么是红烧？”
“西湖醋鱼？什么是西湖醋？”
随后，叶知秋面前的屏幕强烈锁定在一张图片上。
上面的和服男子正用刀细心切割着手下的生鱼，鱼儿还在扑棱着。
上面几个大字清晰可见：日本生鱼片。
他点了点头：“这个好做，就这个了。”
首先，他需要一把刀。
拍卖行里那把出土的永不生锈的柳叶刀刚好合适。
其次，他需要一个盘子。
拍卖行那个青花瓷的浅口盘很像图片里的那个。
最后，他还需要一条鱼。
他低头看着在桌上还垂死挣扎的Fish先生。
它作为拍卖行里唯一的一条来自地球毁灭前的鱼儿后裔，在拍卖行专门休建的水池里已经生活了两年，原本打算把它作为珍藏品在近期拍出的。不过……
即使有名字，是收藏品，它还是无法摆脱自己是一条鱼的命运。
叶知秋没有犹豫，在管家回过神来之前，他一刀拍到了鱼头上。
那鱼的眼儿一下充血了，死都不相信，自己居然会重复几百年前祖宗的命运。
叶知秋按住了滑腻的鱼身，一刀切在了上面，割开了一道口子。
他的手本来就好看，刀工使得是一丝不苟，那鱼儿该开心了，自己被切成那么薄如蚕翼的一片片，比起几百年的祖宗来说，死得可算是漂亮极了。
管家一下跪在了地上。
“先生呀！”他声音变调了，“你可专门为它在拍卖行修了个小水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