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苏宬开口,孙玉婵紧接着说道:“你知道苏宓给苏旻出了什么个主意吗?”
苏宬但笑不语。
就苏宓那歹毒刻薄的性子,就是她让苏旻给苏春投砒霜都不奇怪。
“下毒。”孙玉婵垂眸冷笑,“要说,我也真是佩服她。这世上给自己亲爹下毒的人不是没有,可像她这般的……”
什么意思?
苏宬抬目看向孙玉婵,“莫不是这毒有讲究?”
“这毒不要命,但却让人再难生出子嗣。”孙玉婵说道。
苏宬蓦然一惊,一颗心“怦怦”乱跳,似乎要蹦到喉咙口。她目光一沉,紧紧的盯着孙玉婵看,话却说得漫不经心,“这世上还有这样的毒?”
“我也不是很清楚。”孙玉婵摇头,说道:“元瑶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只是后来不论他怎么套苏旻的话,苏旻都不肯说,他也不敢打探的太明显,便压下了。”
苏宬突然便轻声笑了笑。
这算不算是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原以为按照苏宓的性子,她势必会教唆苏旻弑父,想不到……不过这样也好。说不得,借着苏宓的手,能摸到这毒药的来处,到时又何愁斗不倒詹景华和那个贱人!
拿定主意,苏宬抬目看向孙玉婵,“还请夫人告诉元瑶,一定要想办法套出这毒药的来处,事成之后,我另送他五千两银子。”
孙玉婵闻言不由愣了愣,不解的问道:“这是为什么?”
苏宬自是不可能告诉孙玉婵,这毒药于她的重要性。目光一转,心中便有了说词,当下含笑看向孙玉婵,说道:“这样的毒大夫肯定验不出,可是有了出处就不一样了,苏旻百口莫辩,苏春岂能饶了他?”
孙玉婵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当下说道:“好,我会告诉元瑶的。”
“三日后,我会随同老先生和师兄前往落叶寺,可能会在那住一段时间,夫人若是有事,可使人去那寻我。”苏宬说道。
“好,我知道了。”
两人又说了些旁的话,苏宬还有一系列的事要安排,谢绝孙玉婵的起身相送,走到窗台边招呼了一声守在外面的步崖,由着步崖将她带出梨香居。
回到花儿胡同时,恰恰四更鼓响,走下马车的苏宬没来由的便抬头朝蟹壳青的天边看去,心里陡然就生起一个念头,不知道燕行现在到哪了?
而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漫漫山道上,寄宿荒庙的燕行莫名的莫名的便一阵心神不宁,明明天色已晚,可他却睡意全无。
“王爷?”
见燕行起身朝外走,落羽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燕行没有走远,而是站在破败院落里一棵光秃秃的枫树底下,目光沉沉的看着京城方向,头也不回的朝站在身后的落羽,问道:“京城可有消息传来?”
落羽摇头,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什么会这样问。
燕行叹了口气,他自己都说不清楚,不安的感觉因何而来,只能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王爷可是担心大小姐?”落羽犹疑的问道。
燕行摇头。
“那是……”
“说不上是什么,就是觉得心里烦闷的很,感觉好像总有什么事会发生一样。”燕行说道。
落羽默了默,轻声劝解道:“可能是这北方的天太干燥,王爷一时间适应不了,才会有这样的感觉。”
燕行知道并不是这个缘故,他系来相信自己的直觉,但既然京城没有消息传来,那可能就是一切安好,是他想多了。
“也许吧。”顿了顿,轻声道:“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话落,转身朝破庙里走去。
燕行不知道的是,他离开后的盛京城,正上演着一出又一出的闹剧。
农历九月十五这天,御史台言官在大朝会的时候弹核太医院医丁覃鸿雪,指他利用美色引诱后妃祸乱内廷。只是,没等这言官把话说完,宏祯帝抓起桌上的玉玺便砸了过去。
言官敢当这个出头鸟,便是抱了必死之心,是故,既便被玉玺砸得面目全非,他也没请罪,而是嘴里喊着先帝,然后一头朝殿内的龙柱撞了过去。
自古便有“文死谏,武死战”的说法。
太祖开朝立国至今,武死战多有,文死谏却是头一朝。
满殿的大臣齐齐失了反应,眼见得那言官便要头破血流,脑浆崩裂而亡,不想一道身影突然闪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言官拦了下来。
拦人的是大内御前带刀侍卫傅鲲。
谁也想不到,傅鲲能将一心求死的言官拦下。
一众文臣武将齐齐出了一身的冷汗,这要真死成了,青史留名是必然的。可这没死成……
“呵呵呵……”
一串疾厉的笑声突然在百官头顶响起。
能在大殿之中放声大笑的,除了宏祯帝还能有谁?
只是,这笑声……
被傅鲲拿在手里的言官,一张脸早已经青白如灰,一张嘴哆哆嗦嗦,哪里还有之前的慷慨激昂大义凌然。
他没想过自己能活。所以,他也没想过,一旦他死不成,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家人又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想以胡弹乱谏邀忠烈之名?”宏祯帝缓缓起身,目光森然的巡视着大殿内低头如泥胎木塑的百官,说出来的话却似刀子一般,字字直戳人心,“想拿朕的昏君之名成全了尔等的忠臣,直臣之名?”
“皇上息怒,臣等不敢。”
呼啦啦,百官齐齐跪了一地。
“不敢?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宏祯帝抓起身后堆满在案的奏折,朝着一地的大臣扔了下去,“江南的水患,你们不议,达怛的扰边你们不议,北边的天灾你们也没议,国库的空虚,你们更不议……在这朝会之上,你们拿着朕的后妃来说事!这天下,到底是燕氏的,还是你们的!这九五之尊到底是朕,还是你们!”
“臣等万死,皇上息怒!”
“没错,你们确实该死,朕恨不得把你们这些只知道争权夺利,拉帮结派尸位素餐的废物统统砍了!”
“臣……”
请罪的声音才起,便被宏祯帝一声厉吼给打断了。
“言官孙璁诡言浮说妄议皇室,辜负朕恩,杖毙。家中女眷尽数罚入教坊司,男丁流放三千里。”
“皇上,皇上……”
孙璁后悔了,他哭喊着想要上前求情,只可惜,等待他的却是宏祯帝一句冷冰冰的“退朝。”
鹤庆候府。
詹景华当着梅华的面,将他最喜欢的那方端砚砸到了地上,墨水合着碎石飞溅,梅华却是连闪躲都不敢闪躲,眼观鼻,鼻观心的像个石像一样默立下手。
屋外的阿奈不由自主的便攥紧了手。暗忖:上一次候爷发这么大火的时候,还是皇上纳了皇贵妃赐住长乐宫的时候。
“昏君,昏君!”
詹景华像个困兽一般,在屋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嘴里一声又一声的骂着。
让孙璁出面挑破内廷流言,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后宏祯帝的排斥和怒火,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素来行事拖拖拉拉的宏祉帝在面对邵氏这个贱人时,竟然会变得如此雷厉风行,行如此雷霆手段。
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再做这出头鸟?
之前让孙璁出头,是因为他答应了他,会在他死后护住他的家人。
现在……
詹景华捂着剧烈跳动的太阳穴,眼前一阵一阵的天眩地转。
“候爷。”
梅华才要上前,却被詹景华一个冷刀子眼给阻止了。
强行压下一阵阵的头能,詹景华对梅华说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侍候。”
“是,候爷。”
梅华满心不甘,却不敢不走。
屋子里,待得那万针齐扎一般的痛好上些许后,詹景华喊了阿奈进来,自书案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香樟木的盒子,递了上去,“把这个东西送进宫,告诉他,本候不喜欢宫里这般平平静静的。”
“是,候爷。”阿奈接过盒子,退了下去。
詹景华在屋子里一个人又坐了许久,直至四周漆黑一片,他才恍然惊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全都黑了。
正想喊人进来点灯,可是,想了想,却是起身走了出去。
芳华轩。
听到小雪的回禀,梅华一怔之后,突然的便心花怒火,猛的起身几步跑到铜镜前,正准备对镜梳妆,不想,身后突然响起詹景华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
“本候来,是让你明天替本候去拜访一个人。”
梅华手里的口脂“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只是,就在这天夜里,却是发生了一件叫人笑破肚子的事。
永定伯世子邓懋和成国公世子苏旻,为了争抢一个伶人打了起来,邓懋将苏旻的一条腿给打断了,苏旻则将邓懋的一根手指掰断了。
第二天的朝会,当即便有言官参了两人一本。
特别是苏旻,他可是有重孝在身的人!
按大夏律,守孝期间连荤腥都得忌,更何况是狎妓玩戏子?
宏祯帝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便除了苏旻的世子之名。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这永定伯世子不是定了成国公府的小姐做平妻吗?也就是说,这是大舅子和妹婿抢戏子了?想着这两人的父亲,一个是世袭罔替的公爵,一个是伯爵,却教出这么两个不伦不类的东西来。
这就是他大夏国的肱股重臣?
一怒之下,便要夺了成国公和永定伯的爵位,幸有大臣在旁劝阻,这才作罢,改成了罚奉禄。
消息传回永定伯府,邓懋阴沉了脸,恶狠狠的说一句,“等那贱货进了门,看爷怎么报今日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