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胡同。
苏宬听完步崖的回话,一瞬间拧起了眉头。
稍倾。
“你确定真是云阳伯?”
步崖点头,“我之前身上银两尚有时,曾经混迹京城各处,别人可能还会认错,可福成长公主的驸马现任云阳伯却是不会认错的。”
这话说得便有些讲究了。
苏宬抬目朝步崖看去,不想步崖,却在说完这句话后,便垂了目光,民开了苏宬的注视。
一侧的赤羽见了俩人的眉眼官司,按奈再三,终是奈不住,开口问道:“大小姐,你和这云阳伯有仇吗?”
苏宬摇头。
这盛京城除苏春和詹景华外,她可没有第二个仇人。
只是,说起来,这云阳伯却是詹景华的助力,不过,更确切的说,是云阳伯夫人,福成长公主是詹景华的助力。
当年福成长公主及笄待嫁时,本来看中的是凤翔侯张龙之子张麟,凤翔候知道后,为攀龙附凤,隐瞒了张麟身患隐疾的事情,是詹景华向福成长公主之母当时的贤妃进言,郑妃当即选了云阳伯联姻。
而不论是当年的贤妃,还是现在福成长公主对詹景华都深深的记着这份恩情。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份情谊,中立的贤妃才会偏向太后帮着詹宜斗倒梅贵妃。
福成长公主做为先帝第一个女儿,不管她母妃郑贤妃受不受宠,她却是被先帝唯一亲手抱过的公主,这份荣宠以至于宏祯帝登基都不曾减弱分毫。
苏宬还在想,赤羽得不到她的回答,却是不肯罢休,换了个方式问道:“那是这云阳伯得罪过你?”
苏宬却是不管她,而是看向步崖,问道:“那马车里的女子是谁?”
“是个年近四旬的妇人。”步崖说道。
苏宬一瞬瞪大了眼,看向步崖,“你没弄错?”不待步崖开口,她又问道:“不是福成长公主?”
“福成长公主即便不住在公主府,也应该住在云阳伯府吧?”步崖看向苏宬,说道:“可那辆马车进的是石碑胡同的一处宅子,三进的院子,收拾的很像那么回事。”
“不是吧?”一道惊讶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赤羽瞪着同时朝她看来的步崖和苏宬,说道:“就算云阳伯厌烦了福成长公主,想要养外室,那也应该养个娇娇嫩嫩的小美人,怎么还养个徐娘半老?这云阳伯口味也太重了吧!”
“也许不是外室呢?”苏宬不确定的说道。
赤羽嗤笑一笑,没好气的说道:“不是外室?那就是相好的。”
苏宬懒得和她理会,而是转而看向步崖,说道:“你再跑一趟,打听一下那宅子和宅子里的人,但不能让别人知道你在打听。”
“好。”
步崖二话没说,转身便往外走。
赤羽一待步崖离开,整个人都鲜活了不少,她朝苏宬身边靠了靠,压低声音说道:“大小姐,你要想知道这女人是谁,还不简单,递个消息去长公主府,不就行了。”
苏宬扯了扯嘴角,脸上绽起抹皮笑肉不笑,说道:“还不到时候。”
“不是吧,你真的打算这样干的啊?”赤羽惊声问道。
“为什么不呢?”苏宬问道。
“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啊!”赤羽对苏宬说道:“那妇人虽然当人外室可恶了些,可……”
苏宬懒得理她,站起身便走。
赤羽看着苏宬离开的身影,默了一默后,抬手便给了自己一巴掌,左魔头说过,她如果管不好这张嘴,总有一天,会死得很难看。
她怎么就总是记不住呢?!
苏宬原以为,那个宅子的消息并不难打听,不想到及至天黑的时候,步崖却说周边的宅子都被云阳伯买下来了,让个管事出面租了出去,这些人重来就没见过那妇人,更别说知道她是谁。
苏宬点了点头,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事情并非是急上眉梢。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盯着皇宫那头。
步崖得了苏宬慢慢打听的话后,便退了下去。
苏宬这才正眼看向刻意离远不听两人说话的赤羽,好笑的问道:“怎么一下子像变了个人一样?”
赤羽叹了口气,说道:“左魔头说,我嘴太贱,如果想活得久点,最好就是多听不说。”
苏宬想起她上回被燕行责罚的事,点了点头道:“看来左奕还是挺了解他手底下的人的。”
赤羽:“……”
虽然这话很实诚,可大小姐,你难道不知道实诚的话都伤人吗?
“提到左奕,我正好想让你去见一趟他,告诉他,这段时间务必盯紧皇宫。”苏宬说道。
赤羽一瞬来了精神,纵身跃到苏宬跟前,问道:“可是有消息了?要动手了?”
苏宬看了眼外面沉沉的夜色,这天是一天比一天黑得早了,才这个时辰,整个天都黑了。
詹景华沉寂了那么多久,早就憋坏了吧?
现在燕行终于离开盛京城了,他憋了那么久的火,怎么的都要泄一泄吧?
好,詹景华,现在是你我之间的较量,就看到底是魔高一尺还是道高一丈!
苏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猜到了詹景华会动手,只是却没有想到詹景华动手的目标竟然会是……
“你说什么?”
苏宬手里的茶盏“啪哒”一声落在了地上,茶水溅了她一身,飞溅的碎瓷,若不是赤羽眼疾手快,跑到她跟前替她挡了下,那碎瓷便要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缺口。
可是,即便如此,苏宬还是一把推开挡在她身前的赤羽,瞪着整个人木讷的如同失了魂的广白,颤声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师父出事了,师父的脸被毁了。”广白说完,泪水猛然夺眶而出。
苏宬晃了一晃。
却在赤羽伸手来扶前,猛的抬脚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陈伯,陈伯备车……”
马车到达覃氏药堂时,苏宬已经从最初的慌乱无措中冷静下来。
待得见到药堂外挂着的那块“东主有事,暂时歇业”时,她闭了闭眼,沉沉的吸了口气,然后将本就迈得大的步子又加大了几步。
赤羽跟在她身侧,期间几次担心的看了过来,只是,在见到苏宬的脸色越来越坚定后,她便也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脑子紧跟着也转动起来,王爷才离京,小覃太医就出事,是意外,还是阴谋?
后院里。
安安静静的,只有覃偐和覃鸿雪两人闲闲的坐在桂花树下,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听到凌乱的步子声,两人齐齐回头看了过来,等看到鼻尖生汗,脸上却是一片寒霜的苏宬时,两人齐齐站了起来。
一个问着“元娘你怎么来?”一个问着“师妹,你怎么来了?”
覃鸿雪如玉瓷般的脸上,半张脸敷着黑黑的药膏,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对比他那半张完好的脸,苏宬一瞬间觉得鼻子像是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般,眼泪突然间就落了下来。
都怪她,她早该想到的,为什么她没有坚持?
“师妹!”
覃鸿雪看着泪流满面突然便驻步不前的苏宬,一颗心酸酸涩涩,却又在不可见的地方悄然的漾起些许微甜。
苏宬眨落眼里的泪,缓了缓,哑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覃鸿雪笑着说道:“看厌了之前的皮囊,想换一个而已。”
苏宬尚含着泪光的眸子,陡然的便抬头朝他直直的看了过去,“师兄,你知道的,你瞒得了我今天,瞒不了我明天。只要我想知道,总是会知道的。”
覃鸿雪脸上的笑僵了僵,目光看了眼赤羽,没等他开口,苏宬便对赤羽说道:“你去外面等我。”
赤羽当即应是,退了下去。
广白和得了同来的广丹,秦桑也跟着退了下去。
“爷爷,你回去休息吧,我和师妹说几句话。”覃鸿雪对覃偐说道。
覃偐点了点头,离开前,不忘对苏宬说道:“既然来了,就留下来吃中饭吧。”
“好,老先生。”苏宬应道。
眼见得覃偐佝偻着腰身进了主屋,苏宬叹了口气,收回目光,对正朝她看来的覃鸿地说道:“老先生他很坚强。”
覃鸿雪笑了笑,说道:“爷爷,他其实早就觉得我这张脸碍事,只是让他亲自动手,却又下不了,现在有人替他动了手,他自是……”
“谁干的?皇上,还是皇贵妃?”苏宬打断覃鸿雪的说笑,单刀直入的问道:“什么罪名?”
覃鸿雪迎着苏宬明亮几近咄咄逼人的眸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默了一默,轻声说道:“我自己干的。”
“不可能!”苏宬失声喊道。
“为什么不可能?”覃鸿雪看向苏宬,“你当初不也曾自毁容颜吗?”
“我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苏宬说道。
话落,却是整个人呆了呆。
她是不得已而为之,那么覃鸿雪呢?
他又岂会是高高兴兴心甘情愿的毁了自己的脸?
“宫里这几天突然就兴起一股流言,流言直指我和皇贵妃。”覃鸿雪轻声说道。
苏宬咽了咽干巴巴的喉咙,问道:“什么样的流言?”
覃鸿雪笑了笑,没有回答她。
苏宬扯了扯嘴角,给了自己一个嘲讽的笑,能逼得覃鸿雪自毁容颜,又涉及上皇贵妃还能是什么样的流言?
下一刻,覃鸿雪却突然说了一句,“其实,也不全是流言。”
苏宬蓦然抬头,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和惶恐。
“不是我。”覃鸿雪说道。
“所以,你干脆借着这流言,毁了自己的脸,然后好借机辞了太医……”
“谁说我要辞了太医的官?”覃鸿雪打断苏宬的话,说道:“皇上同意我继续留在太医院任职,只是,不再侍候皇贵妃,而是侍候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