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雪地里的马车和苏宬几人,很快就被厚重的积雪包围。
依据前世的经验,苏宬知道,这片地界一旦天空开始飘雪,不下个几天几夜是不会停的,而且雪会越下越大,倘若她们不尽快找个地方遮蔽,说不定就会被埋在这片雪地里。
但眼下,比被雪埋更严重的是,她不确定追杀她的人,是否都被步崖和赤羽拦下,倘若……就在苏宬眉头蹙成山丘,苦思无策时,耳边突然响起素素的惊呼声。
“小姐,有人来了。”
苏宬猛的将素素扯过一边,探了头出去张望。
天空低沉,雪又下得太大,目光所及处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身影迎着呼啸的风艰难的朝她们这边赶来。至于赶来的人是敌是友,苏宬看不清,素素几人也看不清。
“下马车,”电光火石间,苏宬想也不想的说道:“大家分开跑,能跑一个是一个。”
话落,她率先跳下马车。
广丹冻得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一对眸子惊慌的看着苏宬,“苏姐姐,为什么要分开跑?等下我们又到哪里碰头呢?”
秦桑死死的攥住了苏宬的胳膊,摇头说道:“我跟着小姐,是生是死,我都要跟着小姐。”
素素则是用行动表明了她的决心,她动作飞快的将自己和苏宬的披风换了,又将苏宬发间唯一的一枝珍珠攒成的发簪取了下来,戴在自己头上,嘴里说道:“小姐,您往东边跑,奴婢往西边跑。”
素素的用意不言而喻,如果来的是敌,她扮作苏宬引开来人,替苏宬三人争取生机。
苏宬目光复杂的看向素素,她不想死,也不能死,可是,素素就该死吗?
似是看到苏宬目光里的痛苦和自责,素素脸上涨起抹笑,轻声说道:“奴婢自打到您跟前,您从不将奴婢当作下人看待,奴婢无以为报,就让奴婢替您尽一回心吧。”
苏宬蓦然间就想到前世梅华高擎匕首刺穿她肚腹的那一瞬间。
因为有了前世梅华的背叛,这一世,不论是对素素还是秦桑又或者是别的下人,她始终都保持着淡淡的疏离感,不过份亲昵更不过份的依赖。在她们当好自己的差事的情形下,给予她们一定的自由。
她又怎会想到,前世掏心掏肝付出的人,最后不仅背叛她,还置她于死地。这世什么都未曾给予的人,却愿意拿生命维护她!
眼泪刹那间夺眶而出。
没有人能明白苏宬此刻的心情。
谁都不知道,多少个无人的深夜里,她在旧梦中醒来,一遍又一遍的责问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傻,为什么她的人生会那样的失败!
“别哭。”素素抬手拭去苏宬脸上的泪,故作欢快的说道:“您不要担心,奴婢命贱,不会有事的。”
苏宬还要说什么,却在这时,广丹突然大声喊道:“是赤羽姐姐,来的是赤羽姐姐。”
苏宬来不及收拾心情,猛的扬头朝风雪中的人看去。
虽然仍旧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一身黑色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深蓝色的腰带如灵蛇般在风中舞动。
几息的功夫,赤羽便到了众人跟前,拂去满头满脸的雪花,她对急切朝她看来的几人说道:“没事了,都解决了。”
“步崖呢?”苏宬拧了眉头朝赤羽身后看去。
她这一问,素素几人松掉的一口气,顿时又提了起来,齐齐看向赤羽,就怕从她嘴里说出点什么不好的话来。
“我们商量过了,为了防止再出现今天这样的意外,他带着人在后面暗中随行,我们走在前面。”赤羽说道。
苏宬疑惑的问道:“他带着人?他哪来的人带?”
“小姐,你不知道?沐管家派了死士暗中保护你。”赤羽说道。
苏宬一瞬想起沐箴的那句“我再另外安排几个死士暗中与你同行。”
“知道。”苏宬轻声说道:“只是,我把这事给忘了。”
赤羽点了点头,看了眼转眼便把车轮子没了三分之一的雪,说道:“走吧,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先找到一个歇脚的地方。”
“赤羽姐姐,是谁要杀小姐啊?”秦桑问道。
赤羽默了默,稍倾,闷声说道:“这事稍后再说。”
秦桑怔了怔。
恰在这时,身边的马车开始动起来,耳边响起广丹的声音,“秦桑,你帮我推一下,车轮子陷住了。”
秦桑一瞬回神,应了一声,急忙朝马车的后面走去。
“素素你护着小姐上车,我去帮秦桑一把。”
话落,不待苏宬出声,赤羽转身便也跟着朝马车后面走去。
苏宬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匆匆离去的赤羽,在素素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只是,积雪太深又打滑,便是广丹将马鞭挥得“啪啪”作响,轮子也始终在原地打转。
“小姐,奴婢下去帮她们一把。”话落,素素便要下车。
不想,苏宬却也跟着站了起来,“一起吧,再耽搁下去,天黑透就糟糕了。”
“外面风雪太大,小姐您……”
没等素素把话说完,苏宬已经纵身跳下马车,顶着风雪步履艰难的朝马车后走去。
看到苏宬,赤羽和秦桑齐齐愣了愣,但很快,便回过神来。
赤羽:“你下来干什么?快回马车里去……”
“是啊,小姐。”秦桑哆嗦着声音一起劝道:“外面太冷了,万一冻到你了,怎么办?你快回马车里吧,这里有我和赤羽姐姐就够了。”
苏宬将过长的裙摆在一边系了个结,末了,淡淡的说了一句,“天快黑了。”
天快黑了,她们这会子却连个投宿的地方都没找好,这种恶劣的天气下,真要露宿郊外的话,那还不得把人活活冻死?
赤羽默然,眼下比脱困更重要的事,便是找到投宿的地方。
马车轮子陷进去的地方是个凹坑,因为被雪覆盖了,看不出来。
广丹在前面将马鞭挥得“啪啪”作响,苏宬几人在后面一同使力,随着“咴”的一声马的嘶鸣声响起,陷在凹地里的轮子终于脱困,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众人始料未及。
因为久不脱困,广丹的马鞭甩得有点急,枣红马吃痛,一声嘶吼后,撒开四蹄发疯似的朝前跑去,瞬间就在雪地里成了一个黑点。
“啊……救,救命……”
广丹惊魂失魄的声音,远远的传了回来。
赤羽几乎是想也没想,纵身便朝马车追去。
风雪越发的肆虐,这会子已经是一大团一大团的往下砸,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将眼前深深的车轮印子给掩盖了。
秦桑不自觉的朝苏宬偎了过去,不无惊惧的问道:“小姐,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
苏宬拢了拢虽厚重但却仍旧难挡寒意的黑色貂氅,略作沉吟后,轻声说道:“先等一等,若是赤羽没有找回来,我们就自己去找投宿的地方。”
“可是……”
秦桑的话被素素拿目光制止。
苏宬暗暗的叹了口气,假意不曾看到俩人的小动作。她自是知道秦桑想说什么,只是,眼下的情况,除非赤羽和步崖生了翅膀,不然,根本就不可能在这茫茫的雪海里的找到她。
约一盏茶的功夫后,苏宬动了动僵硬的脚,对冻得脸白唇紫的秦桑和素素两人说道:“走吧,我们得找个地方生火取暖,不然,即便不冻死也要冻伤了。”
素素点头,伸手去搀苏宬,苏宬摆了摆手,看了眼冷得瑟瑟颤抖的秦桑,抬手便解下身上厚重的貂氅,披在了秦桑身上。
“小姐……”秦桑惊诧的看着苏宬,连忙抬手去推拒,“小姐,不可以!”
“披着吧。”苏宬拨开秦桑推拒的手,轻声说道:“你人小身子弱,万一冻病了这荒郊野外的我就算能替你看病,也没地方抓药啊。”
秦桑脸色涨得通红,细长的眸子里有水光一闪而逝。
接下来,主仆三人冒着风雪没有目的走着。
不知道是上天眷顾还是运气太好的缘故,便在主仆三人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后,素素突然指着前方难掩兴奋的喊道:“小姐,那里有房子。”
苏宬步子一顿,顺着素素手指的方向看去。
幽幽暗暗的天光下,远处连绵起伏的山脚下,露出一幢房子的形状。
“太好了,”秦桑呼哧呼哧的喘了口粗气,同样兴奋的说道:“这下子,我们不用担心露宿荒野了。”
许是因着希望就在眼前,明明体力已近透支的三人,却愣是一鼓作气走到了山脚下被大雪掩了半边的房子前。
也是到了跟前,苏宬才发现,所谓的房子原来是一处荒弃的旧庙。断墙残垣,瓦砾废墟,使得主仆三人雀跃的心一瞬间落到了谷底。
而就在这时,一阵高高低低的说话声陡然响起,夹杂在话语里的还有“啪啪”木头燃烧的声音。
有人?!
苏宬一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什么人?”
一道疾历的喝斥声响起,不等苏宬三人回答,雪地里陡然跃出数道身影,下一刻,三人面前陡然多了几把比雪光还要寒凉的刀刃。
“小姐!”
素素一声惊呼,不顾被划伤的危险,拔脚朝苏宬跑了过去,将苏宬挡在了身后,目光又惊又惧的看着那些举着刀刃面无表情注视着她们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