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的行踪是必须保密的,按说谁都不能告诉,可现在来问他的是人苏宬,不管苏宬以后和燕行会走到什么地步,眼下他二人的关系却是容不得旁人插足。
萧蔚目光复杂的撩了眼苏宬,然后抬手示意孟秋回避,正欲开口告诉苏宬,燕行和鬼熬的见面之地,突然的响起一阵喧哗声。
俩人俱是面色微变,下意识看了过去。
管家林靖急匆匆的自外面跑了进来,脸上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靖叔。”萧蔚舍下苏宬,拔脚迎了上前,“出什么事了?”
“将军,有人送来了这个。”
林靖将手里抱着的一件乌云豹氅衣递给了萧蔚。
萧蔚伸手接过,厚重的乌云豹氅衣散发着刺鼻的铁锈味,抓在手里有层滑腻的感觉。他下意识的抬了手看,便看到白皙的五指沾染上了浓重的鲜红,那红因为凝固已经变得黑紫色。
“这是怎么回事?”萧蔚豁然抬头,目光锐利的看向林靖,问道:“这件披风是谁送来的。”
林靖才要开口,这个时候,苏宬已经走了过来,在看到萧蔚手里的那件乌云豹氅衣时,瞳孔骤然一紧,心里蓦然生起一股不安。
她看向萧蔚,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蔚将手里的乌云豹氅衣举了举了,说道:“有人送来这个,我正问靖叔呢。”
苏宬也跟着朝林靖看去。
“那个……”林靖被俩人看着,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这才接着说道:“刚才门口一个乞儿送来的,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萧蔚脱口而出的问道:“信呢?”
“在这。”
林靖飞快的拿出放在袖笼里的信,双手呈给萧蔚。
与其说信,不如说是一张纸。
纸被打开,“凤凰嘴”三个歪歪倒倒的大字出现在萧蔚和苏宬的眼前。
“凤凰嘴?!”苏宬陡然脸色一白,猛的抬手去抓萧蔚握着乌云豹的手,急声问道:“王爷和鬼熬的见面地在鹰嘴崖?”
“你怎么知道凤凰嘴就是鹰嘴崖?”萧蔚凛冽的目光豁然转向苏宬。
苏宬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再度追问道:“我问你,王爷和鬼熬的见面的地方在鹰嘴崖,对不对?”
黑漆漆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惊慌和恐惧。
萧蔚迎着苏宬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感觉,面前的人就是阿姐。
没有得到萧蔚的回答,苏宬一跺脚,将萧蔚的手狠狠一甩,转身便往外走。
萧蔚醒过神来,将手里的氅衣往林靖手里的一扔,大步便朝苏宬追了过去,急声问道:“苏小姐,你去哪?”
“我去找王爷。”苏宬头也不回的说道。
流川镇外一百里地的鹰嘴崖,夏朝人称它鹰嘴崖,可是达怛人却喊它凤凰嘴。
怪不得她说那件乌云豹氅衣为什么有点眼熟,原来,是燕行的!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根本就是图颜猛可和鬼熬设下的诡计,故意引燕行入局。
现在,燕行怎么样了?
是生是死?
想到那天燕行问自己的话,苏宬忍不住的便心里一痛,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无尽懊悔潮水般涌了上来,她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那天要负气离开?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和燕行商量一番,就算是见面也要有所防备。
“苏小姐。”
萧蔚喊了好几声,也没有得到苏宬的回应,眼见得她便要走出天井,无奈之下,只得一把拽住了苏宬的胳膊。
“苏……”
“你放开!”苏宬用力的甩开萧蔚的胳膊,满脸泪水的看着他,“我要去鹰嘴崖,你把黑衣卫借给我。”
黑衣卫,萧家世代当家人手里握有的私卫,也可以称呼他们死士。只是,区别于那些功勋之家的死士私卫,萧家的黑衣卫是从战场上真刀真枪拼下来的人员组成。
这些人即有死士的忠诚无畏,又有战士的勇猛悍决。
当日萧蔚总兵府解围燕行时诛杀杜祖衣一行人,带去的那些黑衣人,便是黑衣卫。
外人都知道萧家有这样一支私卫,可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名字是“黑衣卫”!
萧蔚盯着苏宬的目光风云变幻。
“你怎么知道黑衣卫的?”
苏宬没有时间找借口,也没有心情解释给萧蔚知道,她只是目光咄咄的逼视着萧蔚,问道:“你借还是不借?”
来了,又来了。
为什么会在这对深潭古井一般的眸子里,看到阿姐的身影?
萧蔚摇了摇头,想要将这种奇怪的感觉甩开。
不想,苏宬见他摇头,却误认为他这是拒绝了她借人的要求,脸色微微一白后,眸子里绽起一抹痛色,点头道:“好,你不借,就不借,希望将来你不会后悔。”
话落,不等萧蔚解释,抬脚便跑。
“苏小姐!”
萧蔚知道苏宬这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拔脚便要追。
“将军!”一直默然无语的林靖陡然出声,一把抓住了萧蔚的胳膊,“将军,老奴还有话要和你说。”
“靖叔,你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
他话声才落,便听到一阵“笃笃”的马蹄声猝然响起,紧接着便响起一阵惊呼,没过多时,门房的小厮飞奔着跑了过来。
“将军,将军不好了,苏小姐她骑马冲出府了!”
萧蔚脸色一急,拔脚便要走,胳膊却被林靖死死的拽住。
“靖叔,你快松手,苏小姐……”
“送信的乞儿说了,这氅衣和信只能交到苏上姐手里,除了苏小姐,府里若是有任何异动,氅衣的主人都将性命不保。”林靖打断萧蔚的话,说道。
萧蔚身子一僵,目光里的阴沉几欲叫人窒息。
难道真的是鬼熬和图颜猛可联手设下的毒计,先以谈判为饵诱璟王上钩,然后再以璟王为饵诱苏宬上钩?
之前,苏宬落在图颜猛可手里的事,萧蔚也略有耳闻。
以他对图颜猛可的了解,苏宬落在他手里,虽受了伤,但这些伤却无性命之忧。他便知道,图颜猛可怕是对苏宬有着不一样的心思。
而照眼下的情形看来,若真是图颜猛可和鬼熬联手设计,那是不是说,他仍旧没有打算放弃苏宬?
只是……
萧蔚捏着手里的氅衣,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件事透着蹊跷。
先不说,璟王带了他自己的人手去赴约,他不但抽调了五百名身手不错的老兵安排在鹰嘴崖,还将黑衣卫巧做改装,混在了璟王的侍卫里。如果真是说璟王中计,没有可能所有人都全军覆没,连个回来报信的人都没有吧?
只怕……
萧蔚猛的拧紧了眉头,将氅衣往林靖手里一塞,急步便往外走,边走边高声吩咐道:“来人,备马。”
“将军!”林靖大步追了上前,问道:“可是出什么事了?”
萧蔚步子一顿,目光复杂的看着林靖,说道:“靖叔,我们怕是中计了。”
“啊?!”林靖变了脸色。
萧蔚却是目光轻抬,凌厉的瞪着前方,紧发着下了一连串的吩咐,“让人去传阿吉,叫他抽五十精兵随我出去,我走后,靖叔你封了府门各处,只准进不准出。再告诉嬷嬷,将后院下人全都拘在练武堂,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私自出入。”
林靖一瞬想到了什么,“府里有内奸?”
萧蔚没有回答,而是疾步走了出去。
如今只愿,他还能追得上苏宬,能将事情的危机控制在最小处。
他甚至不敢想像,一旦苏宬有什么意思,璟王回来,会是怎样的雷霆之怒!即便璟王能放过他,他自己便能心安吗?人可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事的啊!还有,王爷临去之前,是怎么嘱咐他的?
“将军,元娘的安危本王就暂托于你了!”
萧蔚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大耳光子,枉他自诩英明神武,谁想到,却连这点小小的诡计都识破不了。今日若能成功救苏宬倒还好,若是不能,他还有什么面目当这一关总兵?被人称一声将军?
不多时,阿吉便带着人在府门前集合。
萧蔚则是直接纵马出府,连个停顿都没有,便策马急奔。
阿吉变了脸色。
发生什么事了?
要知道自三年前老爷过逝后,少爷早就已经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本领。可现在,少爷却纵马出府!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阿吉不敢多想,对身后五十名的精兵一挥手,踢了马腹,便追在萧蔚身后急驰而去。
哒哒的马蹄声,急驰奔着城门而去的几十骑身影,使得城里的百姓顿时人心惶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人群里,一个手里握着根“铁口直断 一卦千金”布幡,穿一身靛蓝道衣,须发俱白颇有些仙风道骨的算命老头,目光顺着追逐着消失在城门口的一行人,脸上露出一抹凝重的神色。
吕滨看着转眼便没了踪影的萧蔚一行人,默了一默,转身跟着朝城门口走去。
他知道这计策低劣,难掩人耳目。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快就会被萧蔚识破!
前后不过是半盏茶的时间,也不知道庞葵能不能得手?
按理说,庞葵亲自动手,断没有失手的可能!可是想到死去的武庚,吕滨终究还是不能放下那颗悬着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