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
碧华眼睛陡然瞪圆,紧接着面如死灰,嘴唇一阵哆嗦后,眼睛一闭,再次昏死过去。
“呸!”赤羽啐了一口,抬头看向苏宬,问道:“大小姐,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怎么处置碧华?
很早以前,苏宬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她找到那个出卖蒋老夫人的人,要怎么处治。
想也不想的,对赤羽说道:“好久没见过永定伯世子夫人了,你去和永定伯夫人说一声,就说,我想和世子夫人叙叙旧。”
永定伯府的世子夫人?那不是苏宓吗!
大小姐这是要把苏宓一起收拾了,还是想……眼角的余光扫了眼箱子里人事不省的碧华,杀鸡给猴看?
不管什么决定,反正这一场热闹总是有得看的!
赤羽当即便要去传话,只是她才抬脚,苏宬却突然说道:“这事一时半会儿也不急,我们先把饭吃了再说,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
心里有事,说是吃饭,但其实苏宬草草的扒了几口,便将手里的碗放下了。
赤羽不管,照旧猛吃海喝,直到肚子实在装不下了,这才搁了筷子和碗,朝苏宬看去。
苏宬指了指下人沏好的茶,“喝口解解腻吧,这事比较复杂,我还没想好怎么说。”
赤羽“哦”了一声,捧着茶盏慢慢的喝起茶来。
谁想,她一盏茶都快喝完了,也没等来苏宬开口。
由不得便暗自揣度,到底是什么事,为什么会让一向快人快言的苏宬为难成这样。就在她等了又等,还没等来苏宬开口,正打算开口相问时,苏宬却突然站了起来。
“走。”
话落,抬脚便往外走。
赤羽一怔之后,连忙起身追了上去,“走?去哪啊?”
“长公主府。”苏宬说道。
“啊!”
从花儿胡同到福成长公主府,走了约有大半个时辰。
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姿势各异栩栩如生的脊饰吻兽或站或蹲或卧,远远的便给人一种威压肃穆之感。
赤羽跳下马车,拍开了正门边上的东角门,不多时,转回身驾着马车走了进去。
较之上回见面,福成长公主又清减了不少,一身素色的焦布比甲淡蓝镶领银白底,脸上略施脂粉稍稍遮掩了些许的疲惫之态。
“坐吧。”
苏宬轻声应是,在福成长公主右下首的椅子里坐定。
下人奉过茶后,福成长公主使了个眼色给书桃,书桃便带着屋里侍候的下人齐齐退了下去。
赤羽见了,也跟着走了出去。
福成长公主看了眼赤羽的背影,想说什么,最后却又没说,而是目光一瞥看向苏宬。
“我在宫里见着七皇弟了。”
苏宬默了默,“他还好吧?”
“当然!不愁吃不愁穿的,怎么会不好?”福成长公主说道。
苏宬:“……”
长公主,这样聊天真的好吗?
为了掩饰尴尬,苏宬端起桌上凉了一会儿的茶浅啜。
福成长公主没觉着自己的话有什么毛病,她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也跟着端起了茶盏,只是,她却没有立时喝,而是拿着茶盖一下又一下的拨着浮茶。
稍倾,还是福成长公主打破了沉静,问道:“你来见我,有事?”
苏宬点了点头。
“什么事?”
“我来公主这之前,刚受了安太妃的一份赏赐。”
福成长公主眉梢轻挑,若有所思的看向苏宬。
“太妃将侍候她的碧华赏给我了。”苏宬说道。
碧华?!
福成长公主的目光变了变。
太子的死虽然没让詹皇后一命呜呼,可却也是虽生犹死。
宫中的大小事宜,都是她和商素两人帮着打理操持,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记得就在昨天,安太妃宫里报了碧华急病暴亡。可,现在苏宬却说安太妃把碧华赏赐给她了!
她生在皇宫,长在皇宫,联想到安太妃和蒋老夫人的关系,几乎是一瞬间,便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士。
“你来,不会是想和我说这个吧?”福成长公主问道。
“是,也不是。”苏宬沉吟着说道:“傅鲲的事让皇上下决心整治内卫,以绝后患。只是……”
福成长公主见苏宬顿了话头,下意识的抬头朝她看去,问道:“只是什么?”
苏宬笑了笑,忽然话峰一转,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公主,鹤庆候掌管皇宫戍卫多少年了?”
多少年了?
好像自从宏祯帝登基,皇宫的戍卫就一直是由鹤庆候掌管的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福成长公主凝了眉头看向苏宬,“这里没有外人,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的。”
苏宬闻言,下意识的蹙了眉头,目光不自觉的朝福成长公主看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记得上回她离开时,福成长公主还向她表达过善意的。可这次见面,似乎她对她的态度又回到了原点。或者说,比原来更糟!
苏宬摇了摇头,觉得可能是她多心了,福成长公主应该是这些日子太累了的缘故。
当下,便决定长话短说。
“鹤庆候掌管皇宫戍卫多年,他不可能不知道傅鲲是邵巍的人。知道却放任不管,这才有了太子的惨死,这尚是前朝,那么后宫呢?在后宫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又有多少他埋下的钉子?”
“我的意思是,长公主可否在仁寿宫太后的身边,还有坤宁宫詹皇后的身边做些安排,以防不时之需?”
不等福成长公主开口,她又接着说道:“甚至,在二皇子和四皇子身边也应该做些安排才是。”
福成长公主目光复杂的看着苏宬。
说实话,她很赏识她。
不论是胆识还是谋略,都是个中楚翘,相貌也是一等一的。虽没有旁的女子那温婉秀柔、娇媚可人,但却英姿飒爽、端庄大气,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宗妇。
只可惜……
“知道了,这事我会考虑的。”
“公主……”
福成长公主却是垂了眼睑,端起了一侧的茶盏,“喝茶吧。”
这就是端茶送客了!
苏宬暗暗的叹了口气,起身告辞。
仍旧是书桃代福成长公主送了她出去。
书桃送回福成长公主回来的时候,见福成长公主仍旧端着茶盏呆呆的坐在椅子里,不由疑惑的喊了一句,“公主?”
福成长公主回过神来,“送走了?”
“嗯。”书桃应了一声,上前取了福成长公主手里的茶盏,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苏小姐求了您什么事,让您很为难?”
福成长公主摇头。
“那是……”
“书桃,你喜欢她吗?”福成长公主突然问道。
书桃点头,“喜欢,在她身上,奴婢看到了年轻时的公主。”
福成长公主闻言,怔了怔。
原来,自己对她莫名生起的好感,竟是来自于似曾相识的熟悉,而这熟悉竟是,她们相似的脾性!
脸上绽起无声的笑,轻声说道:“你不说,我到不觉得,你一说,才发觉,她和我脾气还真的有几分相像。”顿了顿,却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只可惜……”
“可惜什么?”书桃不解的问道。
福成长公主欲言又止。
书桃八岁入宫,及至后来福成长公主出嫁,她这才出了宫。
而那些年的深宫生活,却是让她深深明白,什么该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话该问,什么话又不该问。将福成长公主的为难看在眼里,正准备换个话题,不想福成长公主自己却接着说了。
“可惜,太不自爱。”
书桃一瞬怔在了那,不由自主的朝福成长公主看去,“公主!?”
“先是和那个小药王覃鸿雪不清不白,后来又和那个什么图颜猛可牵扯不清,甚至连蓟门关守将萧蔚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福成长公主狠狠的吸了口气,看着书桃,说道:“璟王哪点不好,她凭什么这样恃宠行凶?”
书桃被福成长公主问得半响回不出话,良久,才犹疑的说道:“公主,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小覃太医和她是师兄妹的关系,至于那个什么图颜猛可……”
福成长公主抬手,强势的打断了书桃替苏宬辩解的话,“璟王一叶障目,被她所骗,我不会。母后那里,我会找个机会说一说的。”
书桃还想再劝,但对上福成长公主铁青的脸色,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暗暗的叹了口气。
忖道:是谁在公主跟前嚼了舌根子?
小覃太医和苏宬的关系暂且不说,必竟,苏宬落难时是覃老太医收留了她。可是,那个什么图颜猛可,还有萧将军的事,公主是怎么知道的?那可是,千里之外的事!
苏宬并不知道自己是实打实的招了福成长公主的嫌。
坐在马车里,她微微闭着眼,脑子却一刻不停的转着。
她还能做些什么?
还有什么是她没有想到的?
便在她想得出神时,马车陡然一顿,紧接着帘子一动,一道高大的身影弯身走了进来。
“王爷?”
苏宬再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到燕行。
而就在她怔忡出神的时候,燕行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了她搁在膝盖上的一只手,哑声问道:“见到皇姐了?”
苏宬点头,“见到了。”
燕行抓着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亲,问道:“说了些什么?”
苏宬将把之前和长公主说的那番话重新说了一遍,燕行听了,默然良久。
“是我疏忽了。”
苏宬看着他蹙得紧紧的眉头,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轻声说道:“你也别把弦绷得太紧了,也许事情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糟糕呢?”
燕行不赞成的摇头,事情虽没有他们想的那么糟糕,可也没比他们想的好多少!
盛京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
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样的石破天惊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