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赤羽毛所料,次日弹核燕行的折子雪片一样堆积在天顺帝的御案之上。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天顺帝面对那些弹核燕行的折子一脸的无动于衷,就在众人以为天顺帝和他父亲一样,对燕行有着绝对的信任时,天顺帝却突然开口了。
“众卿家,朕也没法子啊!你们可别忘了,皇叔他是摄政王,朕尚且要听他的,又怎么可能像你们要求的那样主持公道?”
满朝文武大臣:“……”
皇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便有御史大义凛然的站了出来。
“有道是,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行。摄政王即不能持身以正,便不能号令群臣,指点江山,臣请皇上提前亲政。”
话落,跪地磕首。
与此同时,大殿中跪下了小一半的大臣,“臣请皇上提前亲政。”
天顺帝唇角噙了抹似笑非笑,目光淡淡的撩了眼大殿中尚站着的那小一半的大臣,最终目光定格在右侧下首神色淡淡不辩喜怒的燕行身上。
略一沉吟,轻声问道:“皇叔,您怎么说?”
燕行目光轻抬迎向天顺帝略带阴鸷的目光,扯了扯唇角,“皇上乃九五之尊,天子。臣自当一切听从皇上吩咐。”
天顺帝听了,目光轻垂,稍倾,哂然一笑,说道:“朕年岁尚小,皇叔又是父皇临终托付的顾命大臣,朕不敢不遵先帝遗命。”话落,目光轻抬对着跪了一地的文武大臣,说道:“众爱卿都平身吧。”
有人顺势站了起来,有人仍旧固执的跪伏于地,喊着“皇上三思啊……”
天顺帝却是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这帮人,使了个眼色给文童。
文童当即上前,尖着嗓子喊道:“有本议本,无本退朝。”
慈安宫。
一直等着前朝消息的林太后听完采薇的话,不由便恨恨的跺了脚,“皇帝他脑子是不是被门夹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就不知道抓住呢!”
柴俞淑上前,小意的开解道:“姑姑先别急,等表哥散了朝,请他过来问问便是。”
“哎,你不懂。”林太后蹙了眉头,说道:“他舅舅花了多大的功夫才拉拢了这些人?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下次再想抓住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宏祯帝临终皇位传给他,又给他定了英国公的亲事,按说他只要大婚完成便可以亲政。可云和郡主为救英国公夫人去了虚云观修行,这一去就是三年。
也就是说,宏祯帝要想亲政还得等三年!
“姑姑,可不可以退了英国公的婚事呢?” 柴俞淑小声的问道。
林太后摇头,“先帝遗命,退不了。”
“那若是云和郡主遭遇不测呢?”柴俞淑犹疑的问道。
林太后眼睛一亮,是啊,先帝钦定的儿媳妇退是退不了了,可死了不就行了?
柴俞淑见林太后不说话,眼睛却骨碌碌的转个不停,知道她这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当下,便不再多言。
采薇走了进来对林太后说道:“太后,皇上来给您请安了。”
林太后尚没有开口,柴俞淑脸上蓦然一片羞色,眸了不时的往朝殿外看去。
不多时,天顺帝便走了进来。
柴俞淑先一步上前,屈膝福礼,“俞淑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天顺帝免了柴俞淑的礼,回头对采薇说道:“姑姑,朕和母后说几句体己话,你带了俞淑去你屋里坐会儿。”
采薇应声,上前请了柴俞淑往外走。
林太后不满的说道:“俞淑又不是外人,什么话她听不得?”
天顺帝没有出声,只是对着频频回眸朝他看来的柴俞淑挑了挑唇角,柴俞淑刹时间羞红了脸,连脚下的步子都差点乱了。
大殿里,很快便只剩下天顺帝和林太后。
“到底是什么事?”林太后迫不急待的问道。
天顺帝脸上笑意一瞬敛尽,目光阴沉的盯着林太后,“承恩候是怎么办事的?”
林太后脸色变了变,“你舅舅他怎么了?”
“让他去联络朝中大臣……”
天顺帝不提还好,一提林太后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她瞪着天顺帝,吼道:“他不是都办好了吗?那些人不是都请你亲政了吗?你……”
“你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吗?”天顺帝打断林太后的话,“大九卿为六部尚书、督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也就算了。小九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詹事府詹事、翰林学士、鸿胪寺卿、国子监祭酒、苑马寺卿、尚宝寺卿也没一个站出来的!”
林太后一瞬哑然。
她就算是再不懂朝事,也知道官位高低的重要性。
大九卿、小九卿都没人,那,那哥哥他找的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呢?
想是这么想,可嘴里却仍旧不肯讨饶,嘟囔着说道:“你管都是些什么人,有人支持总比没人支持好吧?”
天顺帝瞪着犹不肯服输的林太后,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却在下一瞬,突然嗤笑一声,颓废的一屁股坐在椅子里。
他真是蠢,他怎么就会将希望寄放在这种人身上?
现在怎么办?
摄政王应该已经知道他的打算了吧?
他会怎么做?
必竟是自己亲生的儿子,更是自己唯一的依仗!
林太后眼见天顺帝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忍不住便上前,轻声说道:“焯儿,或者我们可以想另外的办法?”
“嗯?”天顺帝看向林太后,“什么办法?”
林太后轻声说道:“祖制,幼帝只要大婚完便可以亲政,你……”
“云和郡主要三年后才能归京。”天顺帝冷冷说道。
“莫不是这天下女人都死绝了,你就非吊死在谢家的这棵树上?”林太后没好气的说道。
天顺帝抬头看向林太后,一对和林太后如出一辙的眸子里散发着阴森的凉意。这样的目光,便是林太后见了都不由得心底生寒。
可是,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先帝御赐的婚事,谢家想退退不了,你不想娶也得娶。可如果姓谢的那个小贱人死了呢?”
天顺帝瞳孔骤然一紧。
林太后一边观察着天顺帝的神色,一边接着说道:“姓谢的小贱人一死,你想娶谁就娶谁,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
“呵呵!”
天顺帝极尽讥诮的冷笑打断了林太后的话。
林太后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天顺帝冷冷瞥了林太后一眼,起身便走。
“焯儿,焯儿……”林太后急急追了上前,挡在了天顺帝跟前,“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天顺帝眉头微蹙,不耐烦的看着林太后,“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只要七皇叔做一日摄政王,只要英国公还是掌天下兵马的五军总都督,我这个天子就永远只是个傀儡。”
林太后眨了眨眼,一下子没明白天顺帝话里的意思,等明白过来后,顿时笑不可支的上前扯着天顺帝的袖子往回走,“这事,娘早就想到了。”
天顺帝脸上的神色僵了僵。
自己的娘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
想到这,天顺帝越发的不耐烦起来,正准备强势离开时,林太后的一句话,却是让他抬起的脚又放回了原处。
“真有这样的东西?”天顺帝看向林太后问道。
林太后连连点头,“当年太祖皇帝定天下,论功行封,群臣争功。晋王燕山不忿太祖封赐,联络朝中交好大将,欲意毒杀太祖用的便是此物。”
天顺帝知道,晋王燕山是太祖兄长之子,后以谋逆罪处死。
“承恩候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寻到此物。”林太后说道。
天顺帝脸上绽起一抹幽幽的笑意。
林太后却是小心的觑了眼四周,凑近天顺帝压低了声音问道:“皇帝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没几日就是中秋节了。”天顺帝抬目看向林太后,轻声说道:“朕登基之后的第一个中秋节,虽在孝期,不宜大肆操办,但自家人一起聚聚总是应该的。”
林太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笑意藏也藏不住的自眼角眉梢溢开。
“朕招了金吾卫指挥使议事,便不陪母后了。”
天顺帝站了起来。
林太后跟着站了起来,送他往外走,“金吾卫指挥使?就是那个和摄政王当街打架的忠勇王世子李胤岑吧?”
天顺帝点头。
“皇帝这是打算重用他了?”林太皇拧眉问道。
天顺帝步子一顿,“母后记住朕的一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林太后还想说什么,天顺帝却是大步走了出去。
天顺帝才一走,藏在仿殿的柴俞淑便走了进来,“姑姑,皇上他走了?”
林太后点了点头,想了想,对柴俞淑说道:“你自进宫来还不曾归过家,明日你回承恩候府一趟,住个几日,我再派人去接了你进来。”
住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要送她出宫?且过几日又要接她进来!
只是,柴俞淑却不敢问,一脸温顺的应道:“好。”稍倾,娇憨的说道:“姑姑,那您可记得早点使人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