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子灯,荷花灯,西瓜灯,八角琉璃做成的走马灯,被浅白的月光照得晶莹璀璨,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将院子照得通明。
国丧期间,虽说官方取缔了游园赏灯,但各家各户自己家里热闹一番还是被允许的。
小院里,一张黑漆圆桌摆院子的中间,桌子上,青花瓷盘里依次摆放着苹果,梨,葡萄,月饼,瓜子,花生等杂七杂八的小零嘴。一个绿皮西瓜被切成一花一花的用白色瓷盘装了摆在桌上。
“嗯,这瓜不错,挺甜的。”
赤羽将手里的西瓜皮随手一扔,抓了一片又吭哧吭哧的啃起来。
素素在一边看着看着,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赤羽抓着啃了一半的西瓜看着她,“你笑什么?”
“不是,”素素摆手,“我看姐姐你好似很爱吃西瓜,突然就想起了一个关于买西瓜的笑话。”
素素的话引起苏宬的好奇,侧了头,问道:“什么笑话?”
“说是有个因为天热没做饭,让小儿告诉她家秀才,包子买一斤,看到卖西瓜的买一个。很快,秀才捧着一个包子进了门。秀才娘子大怒,问他,怎么就买了一个包子。秀才说,因为看到了卖西瓜的!”
素素的话声一落,苏宬忍俊不禁发出一串银玲似的笑声。
偏赤羽瞪了眼,问道:“笑什么呢?”
苏宬的笑声一瞬嘎然而止,再看看瞪大了眼,一脸怔怔的赤羽,少不得又是一阵大笑。
素素笑了几声,自盘子里取了一片西瓜拿小盏装了,递到苏宬手里,“您也快吃一块吧,不然,等会除了西瓜皮就只剩西瓜籽了。”
苏宬止了笑,接过小盏,取了里面的西瓜正准备咬,不想,赤羽却突然坐在那“哈哈哈”的笑起来。
苏宬和素素交换了一个眼神。
素素,“赤羽姐姐,你笑什么?”
“哈哈哈……因为看到卖西瓜的……哈哈哈……”
苏宬:“……”
感情你大小姐现在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啊?
赤羽笑得前伏后仰,见苏宬和素素呆呆的看着她,好不容易忍下笑,问道:“咦,你们不觉得好笑吗?”
苏宬:“……”
素素:“……”
好笑,不是早就笑过了吗?
相较于花儿胡同的一片温馨,皇宫的这场家宴却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感。
家宴设在玉液湖畔的绛雪轩。
太皇太后高居上首,和她并列而坐的是天顺帝,天顺帝的一侧是林太后。
在三人的左下首依次是安太妃,福成长公主,裕王妃,富平王妃以及颖国公夫人和新晋的皇帝外家承恩候夫人。裕王、富平王、燕行,颖国公、承恩候坐在了右下首。
相较于宫内其它的殿宇,绛雪轩小上了许多,可就是这样,放目看去,殿宇间仍旧是空荡荡的。
裕王少不得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在抬头的瞬间又闭上了嘴。
女眷间到还好。
福成长公主和安太妃偶尔的会小声说几句话,但大多都是桌上的哪道菜比平日里好吃,又或者是今天的月亮好似不那么圆。
余下的诸人,不论是裕王妃还是富平王妃又或者是颖国公夫人都安静的坐着,承恩候夫人目光四转,不时的内然打量坐在她上首的几人,最后更是越过她们,将目光看向了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
似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太皇太后眉目轻抬,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不等太皇太后开口,承恩候夫人便心不迭的瞥了目光,如坐针毡似的扭了扭身子。
太皇太后眼底滑过道几不可见的冷笑,却在这时,坐在皇帝一侧的林太后开口了。
“皇帝,今儿是中秋节,你去敬一杯你璟王叔,感谢他这些时日以来对你的照顾。母后也去敬一杯你皇祖母,愿她老人家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话落,她拿了桌上的白玉酒壶,将宫人呈上的四个白玉酒盏齐齐斟满,然后分了两盏酒给天顺帝,示意文童托着托盘朝燕行走去,她则带着采薇朝太皇太后走了过去。
太皇太后放下手里的筷子,目光睃了眼采薇手里托着的红漆描金海棠花托盘里的两只白玉酒盅,稍倾眼睑微垂,遮尽了眸中情绪。
“母后,儿臣过往多有不是之处,当着诸位王兄王嫂的面,儿臣向您陪个不是。日后儿臣定当全心孝顺母后,还请母后您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待儿臣一如从前。”
话落端起托盘里的白玉酒盅仰头一饮而尽,末了,递了眼色给采薇,示意她将那只酒盅呈给太皇太后。
另一侧,天顺帝也已经将一盅酒一饮而尽,正亲自端了剩下的白玉酒盅递给起身站立的燕行,“王叔,请。”
燕行凤眸轻抬,目光若有深意的撩了眼天顺帝,探手接过了酒盅,只是,他却没有如天顺帝所想的那样,仰头一口饮尽,而是端着酒盅久久没有动作。
天顺帝蹙了眉头,神色不悦的看了过来,“王叔?”
燕行叹了口气,将手里的酒盅放回了桌上,正欲开口,不想,上首之上突然响起林太后的一声惊叫。
“不!”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了过去。
前一刻还谈笑风生端庄得体的林太后,这会子如同见了鬼一般,整个人身子瑟瑟颤抖着,额头上汗如泉涌,一对精心描画过的眸子惊惧万分的盯着太皇太后。
天顺帝拧了眉头,隔着人群,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上首的太皇太后突然目光轻抬,浑浊的眸子一瞬如光如电的朝天顺帝看了过来。
四目相触,天顺帝心头剧震,几乎是下意识的垂了眼睑,躲开了太皇太后锐利如刃的目光。只是,躲过了目光,却躲不开太皇太后的声音。
“太后向哀家敬酒,哀家病了这许多日,喝不得酒也吃不得荤腥,又不好拂了太后的一片拳拳之心,便借花献佛,将这杯酒赏给了太后。”
天顺帝身子一僵。
太皇太后的话仍在继续。
“只是,太后却是百般推辞,不肯喝下这杯酒。皇帝,你来劝劝你母后。”
天顺帝却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目光死死的盯着太皇太后手边的那只白玉酒盅。
“皇帝?”
头顶太皇太后的催促的声音响起。
天顺帝一瞬惊醒,便在他思索着如何应对时,太皇太后却是已经提了声音吩咐道,“来人,侍候太后喝酒。”
太皇太后话声一落,便有几个分健壮的婆子自殿外走进来。
“不,不,不,我不喝,我……”林太后见到那个几个健壮的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抬头朝天顺帝看了过来,“皇帝,救命,快救救母后!”
没等天顺帝开口,一直静默不语的燕行,这时候开口了。
“不过是一杯酒,又不是追命的毒酒,太后何至于此?”
林太后却似是完全没有听到燕行的话,一阵仓惶过后,拔脚便要朝天顺帝这边跑过来。
只是,她才动,那几名身形健壮的宫人却是先她一步,一人一只手的将她死死的摁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商素一脸肃穆的端起了太皇太后面前的酒盅,朝着面如死灰的林太后走了过去。
“不,不,不,我不想死。”林太后目光腥红的盯着商素手里的酒盅,疯狂的喊了起来,“救我,皇帝救我啊……”
在场的福成长公主及安太妃等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白过来的她们齐齐变了脸色,目光一瞬如饿狼一般盯向了瑟瑟颤抖“扑通”一声瘫在地上,牙齿战战出声,眼泪混着汗水布满一脸的承恩候夫人。
林太后仍在奋力的挣扎着,只是,这几名宫人都是宫中慎刑司出身,自小学的便是如何折磨人的手段,岂是她能挣脱的?非但挣脱不了,两只手臂如同生生断了一般,叫她痛苦不堪。
她何曾受过这样的痛苦,不多时便发出“啊、啊”的惨叫。
“皇祖母……”
天顺帝终于开口了,只是,他才开口,却被太皇太后一个冷凛凛的目光给生生打断。
太皇太后掀了眼皮,目光淡漠如霜的看着天顺帝:“哀家赏下的酒,不喝也得喝。”话落,目光一顿,对商素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盅酒喂了太后娘娘!”
商素端着白玉酒盅走上前,一手捏住林太后的下颌,一手将酒盅凑上前,一杯酒尽数灌进了林太后的嘴里。末了,示意宫人松开林太后。
“呕!”
脱离束缚的林太后瘫在地上,抬手就去抠自己的喉咙,想要将酒吐出来。而她确实也吐出来了——只是,却不是酒,而不是大口大口的鲜血。
林太后盯着地上的那滩血,嘴里犹自不停的往外吐着血,一霎之后,她身子一僵,“咚”一声一头重重栽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哀号打滚起来,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眼睛,鼻子,耳朵里也齐齐流出了鲜红的血。
“鹤顶红!”
一声轻呼不知道出自谁的嘴里。
林太后最后看了一眼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太皇太后一眼,身子一抖,双眼圆睁的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