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宬想到过,以孟秋对萧苡宁的感情,必然不会轻易的饶过梅华,可是,她却无任如何也没有想到,孟秋竟然会用那样残忍暴戾的手段。
她下意识的便想阻止,“嬷嬷……”
“苏小姐,你不用劝我。”孟秋拭去脸上的泪水,目光平静的看着苏宬,“我们小姐死得那样惨,我就是以后下地狱永不入轮回,我也要让她偿偿当日小姐受过的罪。”
苏宬到了嘴边劝止的话,最终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孟秋抬头看向左奕,“左先生,还得请您给换个地儿,别为着这么个不是人的东西,弄脏了璟王府的地儿。”
左奕见苏宬没有开口,等于是默认了孟秋的做法,他点了点头,说道:“嬷嬷放心,你要的东西我会让人准备好,至于地方也不用换了,璟王府有专门的刑室,就放那吧。”
“孟秋在此替我家小姐,将军谢过先生。”孟秋屈膝福了一福。
左奕连忙侧身避让到一旁。
苏宬此行不过是陪着孟秋提审梅华,她没有兴趣去观摩梅华的死法,正犹豫着是先行离开,还是换个地方等孟秋时,赤羽忽然小声在她耳边说道,“要不,你先回去?”
“嗯?”苏宬朝赤羽看去。
赤羽看了眼瘫在地上面如死灰的梅华,然后又对着苏宬眨了眨眼。
苏宬一瞬了然,赤羽这是想去观刑!
“行,我先回去。”苏宬说道。
话声才落,便听到赤羽几乎是雀跃着说道:“我去安排人送你回府。”
一刻钟后。
苏宬出了璟王府坐着马车回了花儿胡同。
一进垂花门,素素便自里面迎了出来,“小姐,家里来客人了。”
若是从前还生活在成国公府,家里来个把两个客人,不足为奇。可蒋老夫人亡故,她搬进花儿胡同,别说是知交故友,就是左邻右舍都鲜有往来。实在想不明白,素素说的这客人,会是谁!
想不明白便不想,直接问了声,“谁来了?”
“御史中丞魏挚魏大人的女儿,魏小姐。”素素说道。
苏宬一瞬怔在了原地。
御史中丞魏挚的女儿,魏芫!
她来干什么?
苏宬犹疑间,步子下意识的便顿了顿。
素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小姐,王爷在彻查鹤庆候谋反案,奴婢听说已经连着拿下好几个大臣了。兵部尚书胡焕,工部尚书梁芳,都牵扯其间。”
“你是说这位魏小姐是来说情的?”苏宬问道。
素素点头,“奴婢觉得很有可能,不然非亲非故,小姐您和她认都不认识,她眼巴巴的跑上门来干什么?”
苏宬想了想,认为事情说不得真像素素说的,魏芫此行的目的,确是冲着替她父亲说情来的。必竟,当日她之所以被先帝赐婚璟王,是因为先帝临终之时是想替燕行指另一门亲事的,不想燕行却抢在先帝开口前,求娶了她!
先始因着鹤庆候谋逆,先帝驾崩,太子登基这一系列的事情,她和燕行的事便被无意间压了下来,而随着燕行成为摄政王,开始肃清鹤庆候同党始,慢慢的,她和燕行的事便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些日子,其实已经有不少人家遣了人悄悄摸摸的来打探,却都因为苏宬大门紧闭概不见客,而不得不作罢。
“她怎么进来的?”苏宬继续朝前走去,问道:“不是告诉过陈伯吗?不管来的是谁,没有我的吩咐,一概不见。”
“和她一起来的,还有户部尚书曹大人的千金。”素素说道。
“曹明玉?!”
素素点头。
苏宬忍不住的便欲扶额,曹明玉的性子天真直率,且两人又有一面之缘,还真不好将她拦在外面。
即是如此,那就见一见吧。
“你去和魏小姐,曹小姐说一声,请她们稍坐,我换身衣裳就去见她们。”苏宬说道。
素素轻声应是,朝花厅走去。
苏宬则是回了内院,换了一身淡黄滚边白底印花对襟褙子,下面则是一条雪青长裙,这才转身去了用来待客的小花厅。
花厅里。
魏芫坐立不安的频频抬头朝外张望,神色间满是焦灼和不安。
她的身侧,曹明玉则是目光好奇的打量屋子里装饰,目光很快便被多宝架上的一尊绿釉狻猊香炉吸引,挺而小巧的鼻子耸了耸,下一刻,突然开口说道:“魏姐姐,是鹅梨香。”
鹅梨香据说是前朝周娥皇所制,取沉香一两细锉,加以鹅梨十枚,研取汁,于银器内盛却,蒸三次,梨汁干,即用之。
香方简单,难就难在沉香和檀香的比例、梨的选用、蒸的火候、晾晒的时间以及窑藏的温度。这些环节差之毫厘,制出的香却是差之万里。
制成的鹅梨香,香芬似甜非甜,凉意若有若无,清香忽远忽近,给人若即若离的感觉。坊间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如是我闻。据传,天香坊已经卖到百两一钱,还不是谁都能买到!
曹明玉之所以知道这个香,是因为前些日子,她舅舅送了她一小段,她不舍得用,每日里拿出来放在鼻端嗅一嗅。
今天之前,她绝对不会想到,还有人会拿这百两一钱的香用来待客!
“苏姐姐真是财大气粗啊!”曹明玉一脸佩服的说道。
魏芫却是看着那尊绿釉狁猊香炉久久说不出一句话,心酸得像是浸在醋水里。
为什么?
为什么她费尽一切心思求而不得的东西,苏宬却能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她做梦也求不到的东西,在她苏宬眼里却是一文不值!
鹅梨香是如此,璟王也是……想到那个男子,魏芫只觉得心像是被只手狠狠的攥住,连呼吸都是痛的。她拼了命想要得到,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意。
心痛的就像是活生生的被撕裂,魏芫眼前陡然一片模糊。
“苏姐姐来了!”
魏芫连忙抬头深吸了口气,将眼底的氤氲逼了回去,待眼前一切变得重新清明后,她才回头朝门外看去。
正午的阳光洒照在苏宬的脸上,在她清丽绝伦的脸上笼罩了一层淡淡的金黄的光晕,如梦似幻,仿若误落凡尘的仙子。
魏芫一瞬攥紧了身侧的手。
曹明玉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苏姐姐,你去哪了,我都等了你好久了。”
魏芫的目光自苏宬身上转移到如黄鹂鸟般的曹明玉身上,眸间的闪过道几不可见的厌恶。
老天爷为什么这样不公平?
像曹明玉这样的蠢货,凭什么就能有个六部之首的父亲,还能个家财万贯的娘亲?自己明明样样都比她好,却偏偏……魏芫委屈的红了眼眶,总算是记得自己是来求人的,赶在眼泪落下来之前,飞快的整理好情绪,紧跟着走了出去。
“魏芫见过苏小姐。”
苏宬对着魏芫点了点头,“魏小姐免礼。”
魏芫站了起来,目光复杂的看了眼挽着苏宬的手,一脸亲呢的曹明玉。暗忖:什么时候,曹明玉和苏宬这样熟了?为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
“苏姐姐,你有小覃太医的消息吗?”曹明玉抓着苏宬的袖子,跟着她往花厅里走,嘴里嘟囔着说道:“我听说,小覃太医的脸都好了,是真的吗?”
“嗯,是真的。”苏宬笑着对曹明玉说道:“是小邾国的雪莲公主治好的。”
曹明玉点了点头,脸上的神色一瞬变得黯然,说道:“我知道,我听我爹说,那个雪莲公主不仅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而且还生得天姿国色。她治好了小覃太医,小覃太医决定以身相许……”
苏宬:“……”
曹大人,你要斩断你女儿的情根,也麻烦编瞎话的时候费点心思好吧?
什么叫做“她治好小覃太医,小覃太医决定以身相许”!
看着脸上笑容逐渐渐消失,说到最后连眼眶都红了的曹明玉,苏宬在那么一瞬间,突然就释然了。
治重症需用猛药,知女莫若父!
也许曹大人正是因为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所以才会用那些明眼人一看就是假话,但听在曹明玉耳朵里却句句是真的谎话,来断了曹明玉这份不该有的心思吧?
“明玉,你会不会听错了?”一直没有出声的魏芫突然插话问道:“我听爹爹说,小覃太医他……”
苏宬似笑非笑的抬目朝魏芫看去。
那种洞悉一切的目光,使得魏芫一瞬间顿住了话头,目光躲闪着不敢与苏宬正视。
“魏姐姐,你怎么不说了?魏伯父他说了什么?”曹明玉问道。
魏芫吱唔着说道:“没,没什么,爹爹说的和曹大人说的差不多。”
曹明玉长长的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我其实都知道的。”
苏宬目光滞了滞,犹疑的问道:“你知道什么?”
“雪莲公主和小覃太医的事啊!”曹明玉瞪大了眼,“小覃太医那样神仙一样的人物,自然要娶一个仙女一样的妻子。他和雪莲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我其实挺高兴的。”
苏宬提在喉咙口的那口气,默默的咽了下去。
稍倾,待曹明玉情绪缓和了下来,她轻声问道:“明玉,你今天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