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女妖怪选择了那只野鸡，猎人悄悄舒了口气，看我一眼，“没想到，你这妖怪还蛮好。”
嗯啊，野鸡真的是太好了，鸡肉紧实，有嚼头，而且没有一般鸡身上的腥味儿，有股子淡淡青草味儿，完全不用任何调料，随便这么一烤，就吃的人特满足。
“要是您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江疑，毕竟，那女妖怪叫起来，没有我这俩字儿的名字顺口。”
他难得咧开嘴笑了，“那倒也是！”
这雨叮叮咚咚的下了一晚上，晚上他更不可能走山路。
但是碍于男女有别，他一直坐在靠进门口的地方，就靠着那堆火，一动不动。
“没事儿的，今天晚上我不睡。难得有谁来跟我聊天，我差不多有几个月没跟人说过话了。语言功能都要退化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你从哪儿来，听口音不是我们本地人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在这山沟子里独自生活，也别怨我叫你女妖怪，着实奇怪的很！”
我笑着给我这边儿的火堆加柴。
我脚下睡的小幼打起来轻轻的鼾声。
“我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因为家里人逼着结婚，一气之下就跟我未婚夫来山里定居，好容易找到这个世外桃源，本来寻思两个人在这儿终老也挺好的。谁知道，我未婚夫有一次出去打猎，就再也没回来过！！”
我挤出两滴眼泪，其实我并不想哭。经历了这么多，我眼泪早就流干了。
“那你没下去找找看？”
“找了，但是没找到。要是他觉得一辈子就委屈在这小山沟里可惜了，抛弃我跑了也倒好了，我就怕他被豺狼虎豹给吃了。那我这辈子真的对不起他们家的列祖列宗了！”
他叹口气，从火里扒出来一个地瓜，递给我，“吃点儿吧，吃饱了不想家，也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点点头，狼吞虎咽的吃了那个地瓜。
火烤的地瓜，里面黄灿灿，香气扑鼻，就连小幼闻到味道都醒了，一直在我脚边蹭来蹭去，看样子想要点儿吃的。
“你不能吃，你只能吃草！我怕喂的你嘴叼了，哪天就要吃人肉了！！”
虽然话是对小幼说的。
但老猎人咳嗦了半晌，为刚才自己说的那番关于女妖怪的话，很惭愧。
“可是你一个女子，住在山里面不安全，且不说这豺狼虎豹，万一碰上什么坏人，那也不得了啊。要我说姑娘，你都出来这么久了，还是赶紧回去算了。你父母肯定找你找的都快急疯了。经过这一次，也肯定不会逼着你再嫁人了。”
“您怎么知道我出来这么久了？”
他噎住。
恍惚了很久之后，干咳两声，笑了，“你想想，我之前一直来打猎，从来没见谁住在这里，还能生火做饭，直到五个月前，我再来，几乎每次都能看到这里的烟雾要比别的地方重。我就推测着，肯定是这里有人住了。”
按理说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不该怀疑。
我也懒得计较，继续往下聊。
“回去是不可能回去了，我总得想办法等到我未婚夫，不然我回去了，他爸妈去我们家大闹，我该怎么说？碰上通情达理的长辈还话说，万一是不怎么讲理的，还以为我把他给谋杀了。那我可有罪说不清楚了！！”
他点点头，“那倒是！但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我看看窗户外面的雨，终于小了点儿，要是照这个架势的话，明天可能就停了。
“明天，明天我可能就回去了。只是这个小幼！！”我舍不得这家伙，跟着我几个月，她也长大了，长成个漂漂亮亮的梅花鹿，有出去找乘厘的想法后，我曾试图把她放回林子，但她顶多走两百米，飞奔回来。
就算是我悄悄把它扔下，她也会准确无误的找到这间茅草屋。
我甚至在心里合计，不然，我把她送走之后，把茅草屋给拆了？这样她就算找回来，看不见我，看不见这屋子，兴许能接受被抛弃的想法。
是啊。被抛弃。
我和她都是被抛弃的人，到头来，还要相互抛弃。
“要是回到市里的话，这鹿确实不能带着，哪有养这种宠物的？”
我笑着看老者，他的脸在火光下，就像一只煮熟了的虾，红通通，有点儿吓人。
“您怎么知道，我就住在市里？”
他再一次愣住，挑拨火苗的手指都在颤抖，“嗨，我哪儿知道，就是瞎猜的呗，看你这品相这么好，哪儿是个饱经风霜的山里丫头。山里丫头的脸上啊，都有两坨红蛋蛋，夏天一晒就发黑，反正一年四季，就是这俩色！”
我微微笑了下。
“我准备天亮就下山，没想到来天把您这个老山民送到我这茅草屋来，实在太巧了。要是方便的话，明天能不能带着我一块儿下山？！”
他显得很兴奋，“当然可以啊！”
想到什么，然后就平静了下来，“嗨，这还用说么，捎带脚的事儿，当然可以！！”
说是一宿不睡，但到了后半夜，睡意朦胧上来那一刻。还是忍不住在火堆前打了个盹儿。
这次，我竟然梦见了乘厘。
这五个月以来，我头一次梦见乘厘。
他站在一片白汪汪的雪地上，穿着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脚上踩的是和我同时买的情侣鞋。
他不说话，就这么一直看着我，我们之间隔着十几米的距离。
我要跑过去把距离拉进，但任凭我怎么跑怎么努力，怎么嘶吼，我急的满身大汗，但就是动不了一下。
“乘厘，乘厘，乘厘！！”
我看到他的白衬衫上，慢慢开了一朵朵血色的大花儿。
蔓延开来，那花是越发的大，那血是越发的浓黑。
乘厘还是平静如水的表情，但血已经顺着手指尖儿，往下滴，染红了一片雪。
“乘厘，不要，不要！！”
大口大口喘气，擦去脸上的汗，看清楚那堆火，我才意识到，原来是做了梦。
“梦见你未婚夫了？”
老猎人一幅我懂得的表情，微微一笑。把火给拢了起来。
“梦见了。不过也不是什么好梦！”我发发觉，我竟然笑不出来。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你可以再眯一会儿，我给你看着时间，等于停了，咱们就出发！”
“不用了，我还是睁着眼睛比较好，做梦，真是件扯犊子的事情，梦的见，摸不着！”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难忍的一个小时终于在我混乱的思绪中过去了。
“这小幼怎么办？”
老猎人背上他的鸡鸭，看了眼小幼，“她叫这个名字？”
“对，我给起的，希望她能一直保持小时候的童真，希望她永远不要长大！！”我摸着已经成了大鹿的小幼，知道残忍的一刻，从现在开始了。
“你要是不忍心下手的话，要不然我来？”
他拿着猎枪的那个架势，别说是一只鹿了，就我一个人，吓得都哆嗦。
“还是我来吧！！”我抱着小幼很长时间。
她从我的反常里，应该看出了点儿什么，一只依靠在我腿边儿，死死的蹭着我，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眨巴眨巴。
“没事儿，咱们以后还会见面，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每年都会来看你的。这一次，你一定要听话！”
我看着茫茫大山，这是第十天，我给自己宽恕十天的期限到了。
小幼嘴里乌拉拉的说这什么抬头看着我，可怜巴巴的表情。
“咱们还是赶快走，这山里起雾起的早，待会儿就看不见路了。要等着雾散了，就得中午头了，中午走的话，还没走下山，就天黑了！你要想想，是你的家人重要，还是这头畜生重要！”
虽然我没有圣母婊的通行，看到花花草草都觉得有生命；觉得可惜。
但，还是觉得，小幼，真的已经成了陪伴我的一份子。
“小幼，记得我还会回来的！！”
小幼目送我走了之后。飞快的回到了房间里。
这是她一贯等我去采药草。采野菜的作风，她永远会在房间里等我，让我一推开门，看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下了半山腰，开始起雾了。
我之前来采药的时候，从来没见这么邪乎的雾，甚至老猎人就在我一米前面，我却看不见他。
在这里，我简直成了睁眼瞎。
“扶着你两边儿的树木，脚要探一下再迈出去，千万别踩空了。这山下不比山上，小心一点儿，下了这段就好了！！”
“好！”
因为能听见他的声音，我几乎放心了，深深呼出一口气来。
但走着走着，我发现我竟然前后挪步子，根本没迈出去一步。
我摸了摸脚下，是我踩过的脚印，反复踏进去，那块儿松软的土地就陷了进去。
“我这里看不清楚，你还在么？”
老猎人的声音在我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你摸着树往前走，我现在看不见你，就停在这儿，等你赶上来。你抓紧走两步！”
雾气越来越严重，我不敢再张嘴，因为打量的雾灌到嘴巴里，有种被人掐住脖子喘不上气儿的感觉。
我发现，这不对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