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走，据张三媳妇说，就算我们去找别的老人，那些老人肯定严防死守，不肯讲出实情。
并且，这个村庄里，能幸存，并活到这么大岁数的老人，没几个。
长期的压抑，加上地位低的要死，这些女性长寿村民，确实心里有些不正常。她们特别害怕陌生人，害怕男人，害怕任何风吹草动。
“安享晚年，是她们共同的愿望！”
晓得了，既然是这样，那我心里完全有数了。
茅草屋外面有个大大的水缸，上面搭着一个自己编织的盖子。
张三媳妇目光惊讶的看着我，“你要，你要打水？”
我微微笑，那当然，不但打水，我还要把自己做的十全十美，让她没办法讨厌我。
张三媳妇会意，也拎起一个水桶，冲我点点头，“走，我知道这附近有泉水，我带你去！”
我心里帮助她们的想法更加坚定，毕竟，这女子看起来如此朝气蓬勃，她不放弃任何一个活着的机会。
果然，离茅草屋大概一里路的石头缝里，有汩汩冒出的清泉水。
“奶奶每次都来这儿打水？”
毕竟这山路不是那么好走的，我和张三媳妇两个人累的够呛，更何况一个老人家。
张三媳妇含泪点点头，“不但如此，而且，她还得半夜三更来。生怕村里那些混蛋后生看到她！”
这混蛋后生，恐怕也包括张三吧。
为了引走话题，聊到她孩子身上。
一提到孩子，她整个眼睛都是亮的，满满都是希望的光芒，“我那两个孩子，虽然不是多优秀，但是闺女特贴心，儿子嘛，虽然淘了点儿，但我对他严防死守，绝对不让他朝他爸爸的老路走！”
绝对不走他爸爸的老路，这话说的无比悲哀，但也能看出，她多恨这个男人。
“我有时候想法特别可笑，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啊！”
我点头，绝对不。
她红着脸说下去，“我就希望，有一天我的两个儿女有出息，走出大山，见识更好的人！”
见识更好的人，包括和更优秀的人结婚，这个意思，是吧。
“一定会的，城里很多孩子都是从大山走出去的，不但优秀，而且还特别聪明！”
她满眼泪水期望的看着我眼前，确定我没骗她之后，笑了。
笑得特别高兴。
“谢谢你。谢谢你！”虽然我没做什么，她还是一遍遍的跟我道谢。
只因为，我给了她一个看不见的期望！
我们回到茅草屋的时候，老太太正在煮饭，一把大米，加了很多水。
烂树枝烧的噼里啪啦作响，粥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奶奶，这小妮子非要给你去打水，这不，我们刚回来！”张三媳妇笑得跟花儿一样，明显看出她心情实在太好，喜悦掩饰不住。
老太太没看我，冷漠的盯着那堆火。
打过水之后，张三媳妇从老人房间里翻出一堆脏衣服，要上手洗。
“我来吧，我洗的也干净！”
老太太只是回头看我一眼，没做声。
“我奶奶啊，年轻的时候特别爱干净，小孩子们特别喜欢找她玩儿，每次我们去了，奶奶总能跟变戏法一样，变出很多好吃的出来！”
“而且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漂亮的很，要不是当时太奶奶家里封建不让嫁到大山外的话，我奶奶可能就嫁给那个军官了，现在指不定多幸福，嗨！”
张三媳妇叹口气，朝奶奶孤独的身影看了一下。
确实，生活在这里，男人就是为了摧残女人而存在的，女人，在这里别想什么四世同堂什么儿孙孝顺，这根本不现实。
不知道是张三媳妇故意的，还是不经意说到了老太太的痛处，总之，她很淡定，那种淡定带出来的孤独让人看着心酸。
“要是我们这个村子里的女子，活的像你一样，那该多好！”
张三媳妇再次叹口气。然后开始忙活着给老太太收拾房间。
虽然老太太年纪大了，但是，家里干净的几乎让我这个年轻人汗颜。
张三媳妇特有的唠叨和国内所有女人一样，喜欢唠叨，但心地善良的一塌糊涂。
“我奶奶真是冥顽不化，这么大岁数了，还在盼什么。虽然我不能从家里给她带什么吃的用的来，但只要孩子他爸爸不在家，我就会偷点儿家里的东西，让下山来的小媳妇捎过来。她就是舍不得吃，其实我知道，她省着吃也有她的道理，生怕哪天我和隔壁的女人一样死了，再也没人给她送吃的了！她想活着，这个村儿里的女人，越是被男人给压抑着，越是想活着，这应该就是人的本能吧！”
我点点头，确实，是人的本能，要活着，尽量好好的活下去。
夜晚了，老太太要睡觉了。
张三媳妇叮嘱一番之后，跟奶奶告别，“我们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等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来看你！”
老太太瞄一眼漆黑的夜，“你留下住一宿吧，天晚了，那些狼会出来吃人的！”
张三媳妇笑了，“咱们这山上的狼是不敢出来吃人，不被人吃就谢天谢地了！行了，您老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张三媳妇带着我走出茅草屋。
我们连个手电都没有，虽然有月亮，但周围的一切在月光下，影影绰绰，特别骇人。
“大晚上走山路是最危险的，咱们先去附近的庙里凑合一晚，等天亮了再走！省的在路上碰到那些烂醉汉！”
张三媳妇的建议也好，我正想了解一下，这村庄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破庙。
据说这座庙以前是供奉的地藏王菩萨，这里的村民都希望下辈子投个好胎，所以香火鼎盛，基本上那些女人们来拜祭的比较多，她们希望，下辈子别再生个女儿身了。
后来发生过一些事情，庙就破落了，神仙也被砸了。
我和张三媳妇躲在破旧的半截身子佛像后面，她收拾出来一块儿平坦的地面，让我躺下休息一下，她则抱着腿，坐在我身边儿。
“我们这里啊，以前真不是这样，小时候听奶奶说过。她奶奶还在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这里虽然也是重男轻女，但没这么厉害，女子是不会受到生命危险的，顶多不受待见，但可以上街，可以跟陌生人说话，可以嫁到外面世界！”
我瞪着眼，看着破旧庙顶的月光洒进来，正好照在一个瘦弱老鼠的身上。
它正小心翼翼在房檐上走。
我心里不禁想到，这老鼠，是不是母的。
就跟这里的女人一样，太过于小心，太过于没安全感。
“在我记事开始，我那些姐妹们都被我爹弄死之后去庙里献祭了，我之所以或下来，是因为，媒婆来我家，说我被张三的爸妈看上了，要招我过去做儿媳妇！”
膀大腰圆，大手大脚，则是山村里人都喜欢的面向，不是单纯为了壮门面，也是为了能干农活，能生儿育女。
而那些胎里带来的小女孩儿，瘦弱，又白皙的女孩子，都没能活到成年。
“我们这里嫁闺女根本不用彩礼或者嫁妆，只要两家人说好，女孩儿就要嫁过去，大家还巴不得女孩儿赶紧处理完！”
女孩儿，处理完？！！
听得我浑身打颤。但我还是努力抑制住颤抖，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嫁过来之后，本来我之前生下过几个闺女，都被那该死的张三•••”张三媳妇开始哽咽，深呼吸两下之后，继续说下去，“都被他给献祭了。他跟那个庙里的妖怪许愿，要让自己生个儿子！”
果真是一命换一命，这张三也终于有了儿子，本来算命的人说过，张三命中没儿子。
“不知道那个妖怪是不是真的灵，现在妖怪死了，其实村里的人并不高兴，他们倒希望庙里的那个什么女尊继续存在，不就是几条女孩儿的人命么，他们不在乎，只要妖怪能实现他们的心愿，就算把媳妇也杀了都无所谓！”
怪不得小美的爸爸在那个女妖怪死了之后，决心把小美妈妈杀了。
他之前在庙里一直许愿就是，让小美妈妈这辈子别想逃走。
但那个妖怪死了之后，小美妈妈渐渐知道昔日情人死亡的消息，既然走不掉，小美妈妈想过无数次自杀，都被小美爸给拦了下来。
才有了最后那一幕。
“到底怎么样，奶奶才肯说出那个诅咒？”
张三媳妇看我心急，叹了口气，“奶奶是个谨慎的人，她一般不爱说什么，我想，她可能够呛说出来！”
“因为之前看过有的人浸猪笼，所以才会害怕？”
张三媳妇摇头，“其实也不尽然，她这么大岁数了，根本不害怕死亡。主要是，她觉得丢人，实在太丢人了！”
自己村里发生这种事儿，还跟一个外人道来，那不等于直接说自己的父辈和男人做错了么，好面子也是导致这个村庄女人灭亡的原因。
“自己的男人，只许自己说？那些男人既然舍得这样体贴他们的女人下手，那女人为什么，各种袒护！这就是病态，绝对病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