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我几时说不信了?”巧儿瞪了淼淼一眼,忙觑离盏眼色,不想那孱弱的人儿一下子从被子里撑起身子,“火抒丹,口脂,快……”
巧儿一下明白了离盏的意思,眉头笼起,却还是不敢违背,先将火抒丹递了过去,立马从妆奁里翻出胭脂和口脂。
见离盏匆匆接过,忙开了盖子在面颊和嘴唇上点了几下,快速点开,便把胭脂和口脂全都塞到了枕头下面去,将所有人都挥退下去。
很快那熟悉的脚步声便从院子里传来。
离盏卧床装作已睡的样子,待脚步在床前停住,她方慢慢睁眼,见那凌厉的魅容从拨开的帘子下显现出来。
几日不见,他仍旧如往常一样,穿一身蚕缎紫衣,一根银带束腰,是那般英姿神气。
他沿着床边坐下,仔细观她眉眼,幸好房内火烛不多,照不太明。粗略一剔,面色自然红润,就是眼里透着藏不住的疲惫。
他极温柔的伸手来抚她额头,两人的目光在此时得意交汇。
心心念念的人终于来了,可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神情有恙,眼神不如从前那般自然敞亮,似乎刻意隐晦着什么,可转眼间又辨不分明了。
“盏盏近来可好?”指尖的温度落在她的额顶,她瞬时安定下来,仿佛短短的不适只是自己的多疑。
她压着舌苔下的火抒丹道:“杨淮日日来问,都没兴同你回禀么?”
他说:“我来了,总要亲自问问你。”
“我好,我好得很,要是你不来打扰,我现下已经在梦里了。”
“你这是怪我来得迟了?”
离盏自然不是这个意思,运劲儿打开他的手,力道软得给撒娇似的,“明日就是大典了,想来今晚要你做主的事情异常的多,你有什么话不能以后同我说?往我宫里来,也不怕惹非议的!”
“便是火急火燎把事宜都安排下去了,我才一人来的,没人知道。”
“既是一定要来,你也不带张面巾。”
他笑不语,只是一遍又一遍轻抚着她的小脑袋,越抚越舍不得,扑身下来就想将她抱进怀里。
离盏怎会纵他,忙用手撑了撑,“别了,来日方长,等我病愈,有的是时候。”
靠得过近,撑着他胸口的手能清晰得感觉到他肌肉的绷紧,好像在极力忍收着自己的情绪。
僵了片刻,他才低声说:“我好想你。一日见不到你,心里就跟蚂蚁钻了洞似的,是虚的。日日见不到你,心都要被吃空了,一阵一阵的疼。”
他向来喜欢调戏人,但从来没说过这么正经的肉麻话,可想这次是真的将他逼上坎了。
离盏既心暖,又心疼,有这么一瞬,鼻头都酸了。可是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是坚强的,不然一起埋头痛哭该是有多狼狈。
于是用脑门抵在他胸口蹭了蹭,不叫他看见自己的眼睛。
“这话说的,像我不要你了似的,不就几天时间么?待明日一过,我便戴上面巾,在你身边做个小奴仆,日日守着你,不分开了可好?”
他顿了好久好久,颤着说好。
两人就这么不抱不亲的靠了好一会儿,离盏却慢慢从他身上察觉出另外一股气息。
他身上的迦南香怎么不纯正了,安宁幽静的香气里还混着股奇怪的味道。
敏感的神经一下弹直起来,她仔细闻。
竟有些熟悉,这股味道她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绞尽脑汁的想……
是黥面靖人身上的气味!
怎么会?他身上怎么会有黥面靖人的气味?
她见过他和黥面靖人的交手,黥面靖人明明不是他的对手,怎可能被对方近过身?
难道,黥面靖人已经混进他身边了?
离盏一骇,瞬时后仰了身子。
“怎么了?”顾扶威很快察觉了对方的异样。
离盏心如乱麻,虽知道顾扶威不喜她提起黥面靖人,但黥面靖人是他死敌,如果正面交手也就罢了,倘若混进他身边而不自知,那便十分可怕。
“你……”离盏犹豫片刻,“你最近可有发生什么事?”
“事?”顾扶威莫不着头脑,“盏盏指的是何事?”
“你有没有碰见过那个人,那个脸色发青的奇奇怪怪人。”
不出所料,顾扶威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盏盏是说之前虏走你的那个人?”
离盏点头。
“何故突然提他?”
“你……你身上沾了他的气味,一种很奇怪的暗香……”
顾扶威一脸出乎意料的表情,短暂间,脸色又更难看了些,“你……你记得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见过这么多回了。
她迂回着:“我是做大夫的,要靠气味辨别药材,鼻子比较灵……”
顾虑抛开,顾扶威又陷入了疑虑中。
离盏偷瞄他表情,觉得不妙。
“你没有遇见过他?!”
顾扶威慢慢摇头。
离盏也是一骇,“没有……那有没有可能他藏匿在你周围了?以往你身上没有这个味的,大典临近,你再好好想想……”
“不可能,他若想藏匿在我身边,早被隐卫斩了。”
他的斩钉截铁叫离盏蒙圈了,顾扶威的胸有成竹从来不是没来由的。
只是自己的嗅觉也绝不可能出错。
她细细再想,突然灵光乍闪。
除了黥面靖人以外,还有一人身上也带着异香,那便是苏婉童。
忽地心口一刺,却不敢显在脸上,只是闪烁着目光别过脸,脑袋里却依然嗡嗡乱响。
若非近距离接触,或者频繁接触,应该不会带上这种香味才对。
以往顾扶威也和苏婉童来往,也不见他身上有异香,怎么这回……
有些东西不可深想,尤其是几日不得见,她躺在深宫里又聋又瞎的。
她忍不住埋头又在他胸襟处确认了一遍,心跟着不安起来。
“该是我闻错了,得了这病,连同着鼻子也不如以前灵,现在再闻,又觉得没了。”
她这么一说,顾扶威自当更加疼惜她,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脑袋掰起来。
豁然撞见一双盈盈鹿眼,似蒙了层水雾。
“这些日子委屈你了,若不是操心疫病之事,你也不会得病。”
离盏强迫着自己不再想,只是专注的在他眼中寻找赤诚的光。
谁晓得那张妖冶的面庞越凑越近了点。
“盏盏,我想吻你,可不可以?”
“不成!”
他颓丧的撑额看她。
“还有没有别的事,没别的事,你快走吧,免得惹我生气。”
他急了:“还有话要同你说呢,怎么就急着催我走呢?”
“那你快说……”随着火抒丸的融化,离盏的喉咙有开始瘙痒起来,她也是不得不催促他。
可是那人却磨磨蹭蹭的,似难启齿似的半晌从袖中摸出一长条物。
他稍微侧过身,令帐外的烛光透进来些许,火红的烛光照亮了他手中之物。
是把匕首。
赤金色的刀鞘上花纹繁复,火红的烛光跳跃其上,却没有丝毫的温度,如寒冰似的,叫人看一眼也无故哆嗦。
“这是……”离盏不懂。
“大典的仪式本该让礼官告知你的,后来我想,还是亲口告诉你的好,免得你害怕。”
他拿住刀的一头,示意她拔开刀鞘。
离盏稍顿片刻之后,两手捉住刀鞘用力一拔,自个儿差点摔了个四仰八叉。
爬起来一看,明晃晃的刀尖亮得看不到边界,银白银白的,像是临水照花一般,看见了自己惊恐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