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阳当空,五月的日头,火辣辣的,晒在人的身上,有种刺痛的感觉。
此刻,午时刚过,当楚花铃跃上了易牙居酒楼的屋顶,望着那一路延伸出去,高高低低
,栉比鳞次的房屋,却已看不见金玄白的身影,更看不到那五名穿着花衫的年轻女子了。
扬目远眺,码头那边,桅樯相接,运河中舟船往来,大河延伸往天边而去,闪着片片粼
光……
转过头去,一排高大的树木矗立街边,由于这里不是富豪的大宅区,鲜少园林建筑,所
以在一片灰色的屋瓦里,那一排绿树更显得可爱和醒目。
苏州的建筑以平房居多,市街上的酒楼或店铺,也大都是二层楼,只有少数的三层楼房
,因而这些矗立的大树,树帽高过屋顶并不稀奇。
楚花铃毫不考虑的飞身而起,两个起落之下,已跃上了一株高达三丈多的树顶。
她的轻功身法来自家传,不过由于禀赋的关系,苦练十年下来,造诣已远,超过她的兄
弟们,甚至连她的父亲都自叹不如。
其实她自己心里明白,自己轻功之所以有如此成就,是在当年得到武当掌门青木道长的
点拨,私下传以武当轻功身法,并且经过她予以融会贯通之后,撷取两家之长,苦练多年,
才有如今的成就。
她私底下替这种轻功身法取了个“流光泛影”的名称,并准备作
为七龙山庄的绝艺,将来继续传授下去,让七龙山庄除了枪法之外,还多了一门绝艺,可以
传诵于世。
就因为她对于轻功方面的修练,有种特殊的嗜好,所以当年趁着武当、少林两大门派的
掌门盘桓在七龙山庄,和七龙及巨斧两位庄主筹划要如何组团搜索失踪的四位老前辈时,一
直磨着两位掌门人,要他们讲解两派的轻功优劣之处。
当年,她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儿,长得粉妆玉琢,*可爱,极得两位掌门人的欢
喜,他们便耐烦的把本门轻功身法的诀要,以及如何运功提气的方法,演练给这个可爱的女
娃儿看,来搏取她的欢喜。
楚花铃虽未习得这两大门派的心法,却对于本身轻功的提升,有极大的助益,这才能在
自我不断的磨练之后,练成了她引以为傲的流光泛影。
就是凭着这种轻功身法,她才能在七龙山庄经历十多年的苦甘搜索,财政面临崩溃之际
,想出了夜盗奸商的主意,运用来去无影的流光泛影身法,从那些人的身上盗取不义之
财。
她为了减轻心中的罪恶感,每回出手,将盗来之财物,仅留下其中三成,有七成是用来
救济贫困或捐助义庄及义塾。
不过,随着她的胆子越来越大,以及每次的行动都极为顺利,她的目标更是扩大到了恶
贾、劣绅,乃至于贪官身上,甚至连守备森严的王府,她都敢去了。
起初,她只是一人行动,不过随着盗取财物的不断增加,发放之际又极耗时间,这才引
起她的兄弟起疑,因此在真相揭露之后,楚氏兄弟才一起加入,组成了一个窃盗团体。
由于有他们的加入,事先的勘查、侦蹑,以及事后的运输、收藏、调查、发放等等工作
,都有了妥善的计划和安排,因此每回行窃都满载而归,千里无影的名气也就越来越大
,终于引起了官方的注意。
本来地方上发生窃盗案件,都归衙门处理,不过千里无影成为巨盗之后,这些案件都列
入刑部的记录,到了最后,惊动了厂卫,这才会引来诸葛明率领东厂人员齐下江南,追缉千
里无影之举。
武林中所谓的侠义道,做的便是济弱扶贫的事,楚家是武林世家,按道理来说,门下弟
子不该做出属于黑道的行窃偷盗之事。
不过楚花铃的所作所为,并不完全为自己,大部份是为了贫苦大众,完全符合侠盗义精
神,故此,七龙山庄的主在一年之前获悉此事后,曾开了一个秘密会议,召集众亲好友商议
此事,当时何康白便曾出席。
由于七龙山庄的确面临财政困窘,难以为继的地步,再加上楚花铃此举又符合侠义道的
精神,所以何康白力挺她的义举,并认为多处流民四散,以致民不聊生的地步,楚花铃更该
扩大救济的范围,把取来的不义之财,用于那些流离失所,面临绝境的百姓身上。
就因为何康白极力替楚花铃辩护,因而监督的责任便落在他的身上,七龙山庄不但未
以门规处置楚花铃,反而在两位门主的共议之下,也让欧阳念珏和欧阳朝日、欧阳旭日三人
,随同何康白南下。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一是可以延续搜索枪神和鬼斧的行动,二是让门下第三代弟子能在
何康白的相助之下,增加江湖经验。
没料到这回从南京到了苏州,原仅是为了“追龙十七”发出的信鸽,竟然让他们遇上了
金玄白……
楚花铃站在大树顶端的树帽上,窈窕的身躯微微的上下摇晃着,脑海里快逾电闪的掠过
和金玄白见面后的种种情景。
这时,她的眼前,似乎出现金玄白那张朴实却又轮廓鲜明的面庞,对于这个武功奇高的
年轻人,她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集宝斋里,那时,她装扮成一个少年公子,看到他从内室
走了出来。
那次,她原是为了勘查地形而去,见到金玄白带着两个美丽女子和一个花花公子出了集
宝斋,留下的第一个印象是这个男子外形拙朴,武功极高,见识却是很浅。
当时,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并没引起她多大注意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她爷爷的嫡传弟
子,而最让她感到奇怪的,则是这个人竟然坚持不肯承认是她的师叔,只肯认作大哥。
金玄白的枪法,她是见识过了,果真神奥精深,不仅得到枪神的真传,并且还可以突破
招式上的限制,做出了惊人的改变,让枪法变得更加厉害。
而让她更觉得不可思议的,则是金玄白那潇洒自在的轻功身法,当时,吸引她的原因,
最主要的还是金玄白施展出来的武当已经失传的梯云纵轻功身法。
她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单独的向金玄白讨教这种轻功,然而却都没有这种机会,因为他
太忙了,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跟她匆匆见了两次面,便又看不到他。
楚花铃原先不明白,为何何康白会阻止她夜入集宝斋,窃取库藏的珍珠塔,直到不久之
前,金玄白显露出他的身份,她才知道这个神秘的年轻高手,这个爷爷的嫡传弟子,竟然是
厂卫的高官,连苏州衙门的王大捕头都要蓄意巴结他。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恍然大悟,为何何康白要阻止她这一次的行动,不许她夜入集宝斋
了。
随着她对金玄白的好奇越来越深之际,她竟然看到金玄白施展出御剑飞空之术,当
时,心中的那份震撼,真是令她难以承受。
因为她从未想到,武林中竟然有人能以气御剑,而这个人竟然还是她的“师叔”!
楚花铃心里反覆的念着“师叔”这两个字,虽然金玄白不让她和楚氏兄弟这么称呼他,
只许他们称他为大哥,可是楚花铃对他的敬意,认为这个称呼是不对的。
尤其是金玄白在易牙居酒楼里,施展出九阳神功,瞬间把五个花衣中年妇人化为齑粉,
那种骇人听闻、难以置信的慑人之举,更让她的心灵受到极大的震慑,认为金玄白在武功上
的成就,已经到达天人之境,远远超出自己之上。
可以说,在那一刻,金玄白已成为她心目中的神,不仅让她景仰,并且让她膜拜。
就因为这种极度崇拜的心态,让她不知为何,竟在眼见他飞身出了易牙居酒楼之后,不
顾一切的追了出来。
站在大树顶端,极目四顾,她仿佛觉得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回顾前尘往事,所有
的一切都已成了茫然一片,在这瞬间,只有他的身影,却是如此清晰的镌刻在她的心里。
刹那中,她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认为心目中的这个神,已经将她舍弃,放她一个
人在这冷漠的人世间,孤独的伫立着。
就在泪水涌现在眼眶、尚未夺眶而出之际,她突然看到十多丈远的一座高楼屋顶,出现
一个蓝色的人影。
楚花铃擦了下眼泪,提起一口真气,飞身奔掠而去,才跃出三丈开外,面前蓝影闪现,
眼中残像仍然留在十多丈之外,金玄白已有如鬼魅般的霍然出现在她的眼前不远。
金玄白打量了她一下,问道:“楚姑娘,祢不留在酒楼里,追出来干什么?呵!站在树
顶上看风景哪!”
楚花铃见他似在取笑自己,忙道:“师叔,我要跟你一起去。”
金玄白一怔,道:“咦!祢怎么又叫我师叔了?我不是告诉过祢,只要叫我大哥就行了
!”
楚花铃秀靥飞起两片红晕,道:“大哥,你若是跟我再多说几句话,只怕魔门的妖女更
是跑得无影无踪,再也找不到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我的神识已经锁定她们的去向,就算她们跑出十里之外,我也找得
到。”
楚花铃可听不懂他这句话,问道:“大哥,什么叫神识已经锁定她们的去向?我听不懂
唉!”
金玄白不知要如何向她解释这种事,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在经历了这场劫难之后
,自己的修为大进,以往凝神运功之际,神识可遍查五十尺之内的环境里,事物的一切变化
,如今却可将神识延伸出十里之外。
他记得自己在林屋洞里运功时,神识无限的扩展,随着意念所及,竟然可从东山到达西
山,其间的距离遥远,也不知有多少里路。
他微微一怔,不知自己为何要对楚花铃说出那种话来,仿佛完全是出于直觉,而未经过
考虑,也没有一丝犹豫,似乎这种本领是他原来的本能。
他暗忖道:“记得当年和尚师父跟我说过,佛门有所谓的六大神通,莫非我竟在不知不
觉中练成了天眼通?”
意念一凝,神识闪行逾电,他的眼前似乎出现那五个年轻的花衫少女,像是受惊的小兔
子一样,在巷子里乱窜,好像唯恐受人跟踪,竟然在曲折迂回的巷弄间绕来绕去的奔行着。
他不及多想,收回神识,道:“这件事很难跟祢解释,事实上,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微笑,道:“祢既然要跟我来,那我们就走吧。”
话声一完,他大袖飘拂,整个人已如行云流水一般,往西北方腾掠而去。
楚花铃提起一口真气,施出流光泛影身法,一个起落便已超过他的身边,再一运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