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河西面边声悄,淮河北去炊烟少。炊烟少。
宣和宫殿,冷烟衰草。
其实蓝鱼并不知道她所见过的宫殿并不是大万整个宫城建筑的全貌。虽然眼下的大万君王崇尚俭约之风,但并不意味着之前的君王也是如此习性。既是大万之前并不富裕,但作为权力的象征,那些从百姓的税赋中收取的财力,却也足够大万皇室装扮得金碧辉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都不是虚妄。
然而现在已经鲜少有人提及的这一切,都在那场传闻的夺嫡之争中,付之一炬。
如今宫城之中,除却处理国事朝政的大殿以外,确实都是景夕峰下令简修使用的石质建筑而已,这座浸染了千万人鲜血的囚笼,又何必再加以一个金碧辉煌的坟冢呢。
那一场浩劫死去的人太多太多,无论是因为罪行还是出于封口的目的,现下若真还有人能清晰的将这一切的全过程绘述出来,整个皇城之中大抵也只有景夕峰自己了,所有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枯留一个君王守着这片记忆深泽。
无心无月的深夜总是会让人无端的挑起许多的愁绪。御书房内,景夕峰屏退了所有的侍卫,亲自挑了挑已然有些昏黄的烛芯,但身边背光的黑漆漆的窗口宛如一个血盆巨口,随时都要吞噬掉那昏暗之中最后的一丝光明。
蓝鱼这次果然是不负众望啊。秦朔那边什么情况?景夕峰没有理会空气中那种寂静到骨子里压抑,只是低声对着空气说道。
空荡的房间中处理景夕峰并没无他人,却能听见一个声音回答到:禀君上,秦大人那边并无动静,但派出来监视明照坊的人并没有撤,只怕日后还会有其他动作。
呵,看来这老家伙这次也沉得住气,偷鸡不成蚀把米。,也罢,你继续去盯着,不管是蓝鱼还是秦朔那边,这件事都还不算。烛火摇曳了一瞬后又再次变得明亮,照应着景夕峰脸上从未在他人面前展现而出的冷然,才显得此刻的男人真正地像一个帝王。
君上,这次明照坊能解决到这件事,并非蓝鱼一己之力。然而幸得他们几拨人马帮忙才得以渡过险境。若是还有下次,不知他们还会不会这么幸运。那声音再度响起。
无论是运气还是实力,能对阵下来就算赢。至于过程如何,我不做评价。蓝鱼这个人奇妙的很,我也很想知道她到底还有多少我所不知道的事情。景夕峰说这话,突然闭上眼。思绪一下子飘到他们第一次对坐而谈的时候。
他同她说出心中的无奈与苦痛,她也同他坦诚自己的身份和来历。虽然直到现在景夕峰依旧觉得蓝鱼所说之话十分荒谬。但是眼前这个真实存在的人却令他越来越着迷。
君上,您选定蓝鱼来对付秦家及他背后那颗大树,您真的有把握可以借这把火把他们都烧出来吗,若是……若是……那声音有半分迟疑,音量也是越说越低。
噼啪蜡烛的灯芯突然爆了一下,只见烛光一闪。景夕峰睁开了眼,眼底的温柔与缱绻已经冰冷。
是了,他是在利用蓝鱼。从一开始的有意接近,半真半假的吐露心声,再到重用,允许她随意出入大殿。景夕峰一步一步引导她向上走,给她更多的便利,更多的权力,更多的发展余地。让她手握着足够的筹码,再去对付自己想对付却无从下手之人。
若是她知道了真相,那知道少年帝王心中伤痛事眼底的心疼,获得成功时想要与他来分享的心情还会有吗?
不,景夕峰不能想那么多,他要做的事情还有许多,绝不能在这件事情上优柔寡断。
趁着他们鹬蚌相争,有机会你就去寻找朕想要的东西,蓝鱼并非常人,她的本事自然是有的,明照坊一日不倒,秦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只要他们还能斗下去。平时严防死守的秦大人肯定会留下破绽,想到那个日日嘴巴挂着孝悌忠义又虚伪至极的老头,景夕峰的嘴角不由得勾出一丝冷笑,还有,记得你的使命,只要保护蓝鱼不危及性命即可,多余的闲事就不要再管了。
一阵细微的风一闪而过,宛如深夜的寒冷一般悄无声息,御书房内的寂静仿佛证明了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帝王的喃喃自语罢了。
等一下,在那风息的尾声,年轻的帝王的目光落在许久未曾翻阅过的书页,沉思了许久之后,才终是开了口,多派几个厉害的人保护她,其他事你们自己斟酌。
物尽其用才是景夕峰的作风,那么自然要保证他的棋子不会再没有开始使用前就被损毁。
那日的畅谈景夕峰只对蓝鱼说出来自己的苦衷,却不曾告诉蓝鱼前朝的君王殒命时,他并非那么顺理成章的坐上这个王位。虽然他不是自愿的,但那场浩劫却从未曾想放过任何一个皇家弟子。
正是因为那场劫难,无数的鲜血在皇宫那磨踏多时的台阶上滴落成瀑。新皇上位根基不稳,一些世家趁着皇家内斗无暇他顾则开始揽收权利刮分利益,表面上在朝堂更迭初期稳固朝政,实在中饱私囊搜刮民膏。所以大万的贫乏与衰弱并不仅仅因为自然环境,同时也败在这些盘根错节的贪官手中。
好在这种情况,在景夕峰强硬收回兵权并交以凤小小的父亲凤将军时有所收敛。然而景夕峰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表象,秦家其实并不只是垄断沣城一座城中的畜牧,准确来说他近乎垄断了整个大万的畜牧发展。所以他才敢如此嚣张,大殿之上公然弹阂蓝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拿捏住大万命脉一夕之间能颠覆整个国家,从来都不是他这个帝王。
一个被世家捏住实权的君王,又能做多少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