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静心殿中只零星的点了几盏灯,光线有些温和而昏暗。左侧的耳室里缓缓的传来敲打木鱼和诵经的声音。何太后虽然从大昭寺回了宫,但这早晚诵经祈福的习惯还是没有变。
何太后闭目,一边转动手中的佛珠,一边口中默念《地藏经》。嬷嬷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来到何太后耳边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君上着人给您送了两件皮草过来,来的人还在殿里候着,您可要去看看?
何太后微微睁眼:待我诵完这段再去看吧,让送皮草来的宫人先回去。
嬷嬷应声出去。何太后停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随即又闭目念经去了。
等何太后过来正殿的时候,便看见一深一浅两件衣裳。一件应当是短兔绒做成的坎肩,毛色如雪,润泽光亮,何太后伸手摸了摸,兔绒细软柔软,边边角角也处理的十分干净。兔绒的里衬是上好的锦缎。这锦缎大万并不常见,大多是南方贩卖过来的,所以这般皮草和锦缎的结合的样式倒是十分新颖。
另一件是貉子皮制成的披风,顺手摸上去皮草上的竹节纹映着摇晃的烛火仿佛是夜间的波浪一般层层叠叠的铺成开来。貉子皮上暗淡无光的针毛也教人仔仔细细的拔了去。只留下细密优雅的绒毛熠熠发光。
这两件皮草模样就算是何太后这般高贵的人也是不常见到的。她不由有些惊讶:君上这是从哪儿得来的这等好东西,这般质地的皮草我大万境内只怕都是少见。
嬷嬷也是跟着主子这才好好瞧了瞧眼前的两件皮衣。的确是好东西,饶是她这跟着太后几十年也没有见过几件这样品相的衣服。
见太后问了话,嬷嬷答道:早些时候听主殿那边的丫头说,似乎是那个叫蓝鱼的女官给君上送了一批皮衣。说是什么商业什么的,具体的奴婢也不懂。
何太后眉间一跳:蓝鱼?可是那个既能寻矿又能设立养殖坊的女官?
正是。
远在大昭寺就听得这个女子的名头,只可惜何太后回了宫之后不知道是舟车劳顿还是见了故景生了旧情,倒是小病了一场。所以才耽误了她原本就打算会会这个女官的意思。不曾想她还未去找这个蓝鱼,这个蓝鱼的事迹都传到她静心殿来了。
何太后又将手放在皮草上抚摸了几个来回,半晌突然开口:倒是个有趣的人。
嬷嬷又说道:还早些的时候,秦大人派人来送了一封信。当时娘娘您还在诵经,奴婢想着免得扰了您的清静,所以没有给您送过去。说着嬷嬷从袖口中拿出信递了上去。
何太后将信拆开,一边看一边走到贵妃榻上躺下。
看了半晌,何太后放下手中的信笺说道:秦朔这个老家伙,消息倒是快。哀家这才刚回宫没多久,他的信都递到内宫来了。如今何家隐退只挂虚名担文职,他有难竟然来找哀家,倒是稀奇。
嬷嬷屏退了殿内的其他宫人和侍卫说道:太后的娘家如今虽然不在朝中担任重职,不过经济方面倒还是和秦大人有密切的往来。他莫也是仗着这层关系,才将这信递到您这儿来了?嬷嬷是从小跟着何太后的忠心耿耿,何太后也从未将她当做外人。有些什么事情都让嬷嬷知晓,所以太后但凡说点什么,嬷嬷都还能接上几句。
太后脸上的笑意有些玩味:说来也巧,他如今碰上的事主便是我们今日谈论之人。
女官蓝鱼?
太后颔首:不错,正是她。这信上说,蓝鱼开设明照坊售卖羊肉及其制品,将秦家牧场在沣城大半的生意都抢了去。如今沣城内但凡有点名气的酒楼茶肆和达官贵人都以所制所食之物乃明照坊所出为荣。导致秦家牧场损失惨重。所以才来求我相助。
嬷嬷皱了皱:生意上的事,都在宫外。娘娘您在内宫,这秦大人莫不是有些糊涂了,不去求何大人怎么反倒来求您呢?
太后低头看着信笺,眼神暗了暗:他是糊涂,但不是糊涂在这件事上。他糊涂在望哀家能劝动陛下下令撤了那明照坊。若是我的峰儿还在这又有何难,可眼下这个君上虽然是我抚大,到底不是亲生,更何况……太后说到这儿突然停住,幽幽的叹了口气。
明日你就去回了他的信,教他再等等。他秦家如今和我何家到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若是翻了船只怕我何家也不会好过。所以我若是想到法子,必然会帮他这一把。太后侧过身背对着烛光躺下。
嬷嬷低声应了,见太后侧身躺下便没了动静,不由得轻声问道:娘娘可是倦了,若是倦了不若去寝殿歇息吧。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主殿太大,难免漏些风进来,您身子骨刚好,切莫着凉了。
何太后就倚着那个姿势没有动,也没有回话。这时辰久到嬷嬷都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才听得何太后回了一句:我想在这儿待会儿,晚些时候再回寝殿吧。
嬷嬷闻声拿了那件貉子皮的披风搭在何太后的身上,免得她见了风。
到底是失了爱子,既是过了这些年,但是这种心痛和遗恨始终无法排解。不管身出何方,只要提及,就会隐隐作痛。当年的皇后是多么光鲜亮丽,后宫的惊涛骇浪不能伤她分毫。上对君上,下对嫔妃,她总是那般游刃有余。那时的她眼中有善有宽容有不同逾越的坚韧。
可是现在她的眼中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悲痛和无处释放的恨。嬷嬷站在何太后的塌边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带着无声的叹息退了出去。
蓝鱼这边和猎户接洽了过后,那许家又断断续续送来了几次皮毛,初时都是他们家先剥好皮再送过来,但是手工粗糙,有时候难免会伤到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