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禾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去的，似乎从入狱开始，睡眠都成了煎熬。夜夜缠绕的噩梦，就像是无法摆脱的追逐，她从梦中惊醒，就如同之前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头昏脑涨。
走到卫生间，夙禾安微微抬头，镜子的女人头发凌乱，眼底是青紫色的黑眼圈，面色更是苍白难看。
那个女人是她，却又让她觉得厌恶。
夙禾安闭了闭眼，拳头紧握，手心被修剪得体的指甲掐的血肉模糊。再睁开眼的时候，眼中竟带着不复以往的决然。
她接了一舀水，朝着镜子上狠狠泼去，直到镜像上的人慢慢模糊。
只有置之死地，方能浴火重生，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抛弃自己。
出门的时候，覃景明已经等在门口。
夙禾安愣了一下，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厚重的妆容下是掩饰不住的憔悴。
覃景明看着夙禾安的模样，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眼底却是依旧的宠溺。他下意识就想去摸夙禾安的头发，却被她侧头躲过。
覃景明的手尴尬地僵硬在半空，然后有些无力地放下，温和地问她：“没睡好？”
夙禾安点了点头，再无多言，直接上了车。
车子沉默地开着，夙禾安一手搭在后排中央扶手上，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
手背上突然覆上温暖，和着覃景明带着叹息的声音：“安安，那个项目，我不要了。”
夙禾安抽离的灵魂又回到了身体，她坐直身体，偏过头看着覃景明，似笑非笑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泠然：“你是不信任我？”
覃景明一顿，知道夙禾安误会了，他漆黑的眸子直直地看着夙禾安，手下却更用力地抓住夙禾安的手：“安安，你多想了，我只是不愿你那么累。”
夙禾安从覃景明的手下抽出自己的手，整个身子都侧坐过来，回视着覃景明的眼睛：“这件事你一个人说了算，可是你手底下，还有那么多等着项目成功发年终奖的人，还有……”
她微垂了眼睛，“我不甘心。”
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罪，未出世的孩子，破碎的声带，都在提醒着她，她不仅仅只是活着那么简单！
她的债，自己不去讨，又有谁会帮她讨？
覃景明眼眸一沉：“安安，你活得太累了。放下盛裴，他能给你的生活，我也能给你。”
“景明，要是我真的愿意放下仇恨，早在你接我出狱，我就把终身许给你了。”
覃景明猛地看向夙禾安，她看着自己，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他深吸了口气，那种无法承受的力量，压的他一下子喘不过气来。
他终于明白，夙禾安将自己的余生做了筹码，赌的就是盛裴的绝路。或者说，她如今能这么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也只是因为仇恨。
那种无力地感觉愈发强烈，覃景明收回自己的眼神：“安安，我知道了。”
一路无话，车子很快就到了公司。
覃景明有自己的专用电梯，夙禾安婉拒了他同乘电梯的好意，自己到了办公室那楼。
夙禾安的办公室在整个办公间的最里面，走廊很长，她打起精神走进去，却感觉今天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厌恶，嫌弃，讽刺，甚至敌意，统统都有。
夙禾安皱了皱眉头，怎么回事？
想了想，她没打算细究。
办公室这地方人多，是非也多，她要是过多计较，就怎么都没个头了。
“都这样了还敢来上班，真是不要脸！”
一个细碎的声音响起，夙禾安倏然停下脚步，高跟鞋的鞋跟磨得大理石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
本来算不上安静的办公间顿时连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你说什么？”她缓缓开口，视线朝着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坐在位置上的付心茹施施然站起来，眼中嘲讽的意味让夙禾安有种不好的感觉。
“夙经理，有脸做就不要没脸承认！我就说，没什么能力的人怎么可能空降，还不是因为长了张狐媚脸和一副勾引男人的身子。要是我被拍了艳照传到网上，哪有脸再出现！”付心茹声音尖锐，整个办公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夙禾安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冷，重复的却还是刚刚的话：“你说什么？”
付心茹冷哼了一声，拿出自己的手机，几下就翻到了公司的论坛。
屏幕上的夙禾安媚眼如丝，那个靠近自己的男人虽然被打了马赛克，却也能认得出来是覃景明。
有心人抓着角度，倒是让两人之间的举动暧昧不已。
夙禾安脸色一变。
付心茹的脸上带着得意，她很是满意夙禾安现在这样的表情。这个空降的女人抢了她的风头，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她吃瘪的时候。
夙禾安清冷的眸子微眯，微微抬脚，伴着清脆的高跟鞋落地的声音向着付心茹走去。
付心茹被夙禾安的表情所骇，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问：“你，你要干什么？”
一个晃神，付心茹手里的手机被夙禾安拿走。
夙禾安面无表情，但莹白的屏幕照的夙禾安的脸色有些苍白，她握着手机的手骨节微微用力，有些发白。
水性杨花，靠身体上位，一句句，甚至把她以前的经历剖析出来，堕胎，牢狱，乱伦……在那些评论中，估计连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都比她夙禾安要干净得多。
而那些被翻出来的事情，就像是最锋利的刀子，让她又一次遍体鳞伤。
夙禾安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神中却是毫无波澜。
只要她还留在京都，这些事情就迟早会被人翻出来，别说当年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就没想过要遮遮掩掩，就算拿手段压下来，柴思涵也不会要她好过。
夙禾安关了界面，把手机丢到了桌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这样的反应让付心茹愣了半晌。她以为夙禾安会直接破口大骂，甚至是当场崩溃，可现在事情发生的走势却完全不在她的预想之中。
她连忙拉住夙禾安，声音尖锐，眼底带着不怀好意：“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吗？”
夙禾安淡淡地看向她，眼中的冷意让付心茹打了个寒颤。
接着，就听见她略微低哑的声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