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七夹带的新作品,如果说最开始的老白心情还是相当得平静,甚至都带上了一丝鄙夷的话,那现在的他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甚至迫不及待地就站在原地,不停地往下看了。
他甚至都忘了,自己还没有挂断沈七的电话,对方现在都还能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和愉悦的呐喊。
这一切,都太让人意外了。
老白的目光甚至都不愿意离开手中的稿子一眼,完全不愿意。
他甚至希望,自己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心无旁骛地看沈七的作品。
心中的欢愉,已经被满心的激动给装满了。
每个人都有魔鬼的一面。
如果你自认没有,那只是因为你不肯承认,或是你还没遇上够让你成为魔鬼的事罢了。
三年前我从没有儿女的大伯父那里继承了这栋老房子,屋龄三十多年,不算天台的话有五楼高,附有一个老旧的简易升降梯,因为我大伯父因为一场车祸成了个瘸子。
平白继承了这栋老房子,说不高兴是骗人的,虽然它的位置在热闹的东海别墅区里算是偏僻了点,但只要三分钟就可以走到便宜小吃区,骑车五分钟就可以到对面的国际街吃点好东西。
不用花任何代价就取得一栋宅子总是件好事,至少让我这个只会做白日梦的中年人稍微像个样子,不至于一事无成。
于是,我卖了大伯父的老奔驰,再跟银行借了几十万,将老宅重新整修一下,将几间房间附上厕所浴室,然后添了几张床,刷刷墙壁之类的。
我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房子租出去,这辈子就靠收房租过日子。以前我老是羡慕别人可以收租快轻松日子,现在总算轮到我了。
修了房子,清出了几间卫浴套房,二楼两间房,三楼两间房,四楼两间房,五楼我一个人住,一楼则是客厅和公共厨房,天台上则有一台洗衣机和晒衣场。如果一间房间可以收租五千块,我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三万块,够了,重点是我什么事也不想做,至多偶而帮房客修修水管、换换灯管,学学催租的技巧等等。
但很不幸,不知道是这间老宅外表太过老旧,还是大家都有房子住还是怎么的,我到处张贴租屋传单后都没有回音,有些贴在电线杆上的传单还被警察拍照警告,我只好花钱夹报登广告,却也没人理睬。
失望之余,我只好尝试降低登在广告上的租金,从五千降到四千,再从四千降到三千五,却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上门。
当这栋老房子是鬼屋吗?
我叹气,也许世道真的不好,也许景气真的像电视上的反对党说得那样差。所以我决定将租金压到三千元的贱价。
但,这些贪小便宜的房客得贡献点自己的人生作为代价。
针孔摄影机花了我不少钱,走廊上、电梯中、每个房间里都有。我将针孔摄影机的线路接到我房间里的电视上,电视正对着我的床,我打算将每个房客私底下的个人表演当作是睡前的八卦节目频道,租金的一部份。
如果问我有没有罪恶感,我必须承认是有那么一点,不过我的灵感来自于我的大伯父。
我在接收这栋老房子时,发现以前帮行动不便的大伯父打理杂事的菲佣房里,有一个隐藏式摄影机就嵌在墙上,而讯号线路则接到大伯父浴缸上方的小电视。
我想这或多或少都牵涉到基因遗传吧,大伯父这种娱乐很吸引我,罪恶感也就稀释在家族遗传的病征里。
于是我将新的广告单贴在电线杆上,等待面试适合的房客进来。
前来面试的人果然不少,我一个一个仔细考虑、秤量他们人生的有趣程度,以及可能存在的表演天分,我带着每个人进房间解说住在这里的规矩,评鉴他们的谈吐和一些不自觉的小动作。
我最先录取的表演家,是带着一个六岁女孩的单亲爸爸,王先生,他跟他女儿住在二楼,多半是因为我的基因里也有一些恋童的潜在遗传吧,另一方面也是同情心使然,加上王先生愿意一次就付清半年的房租有关。
陈小姐是我第二个录取的房客,她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上班族,我第一眼就决定录取她了,因为她长得很漂亮,身材前凸后翘。
她选了二楼王先生的对面,说是不想爬楼梯,靠近一楼的厨房跟冰箱也近。
老张的谈吐很风趣,所以我录取了他,他是个四十岁的单身汉,离过两次婚,现在在附近的国小当体育老师,我跟他说话挺投缘,面试当天还让他请了一顿饭。我实在想知道他的另一面。
老张住在三楼,就在陈小姐的楼上。
四楼,我的正脚底下,住了一个轻轻的美女。
为什么用轻轻的两字来形容她呢?因为她说话轻轻的,脚步也轻轻的,连笑起来也轻轻的,给我一种很淡的感觉,好像这个女孩子是白开水做的。
她来面试那天我就觉得这女孩子很素,脸上脂粉不施,皮肤白皙到连静脉都看得见。我对她颇有好感,就这么让她住了进来。
轻轻美女的对面住的是附近东海大学的男学生,大二了,叫柏彦,念的是企业管理。
面试那天老张爽朗的告诉我,他这个人从小有个怪癖,就是非常喜欢喝过期鲜奶,他这个癖好从他结婚以后就被扭曲了,因为他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开口跟老婆提起的勇气都没有。长期隐忍久了,有一天身材魁梧的老张终于压抑不住,将老婆的鼻子揍成了小笼包。
老张的老婆何辜?她也许根本不介意老张喝过期牛奶。
离婚后,老张还看不透自己需要独处这个事实,于是在下一次婚姻中他只是偷偷在床底下囤积过期牛奶,藉以释放自己黑暗的能量,但有一天老张的新妻子发现床底下十几瓶过期牛奶后将它们丢掉,于是老张又发狂了,将新妻子的下巴打落。
所以老张现在孤寡一个人。他总算是明白了。
「房东先生,你不介意我喝过期牛奶吧,哈。」老张在吃饭时笑呵呵的。
「不介意,如果我的牛奶过期了,一定留给你。」我微笑。
我有义务帮他们保守住秘密,因为这些秘密原本就不属于我。
如此,我才能心安理得地打开电视,看看这些房客在搞什么。
「嗨。」
我坐在一楼客厅里,向正要送女儿去托儿所的王先生打招呼,王先生礼貌地点点头,提着女儿的书包开门离去。
王先生是个濒临道德崩溃的准恐怖份子,这件事只有我跟他知道。也许过不不了多久,他的女儿也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