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蕊，你的表情再哀婉一点，沉重一点，别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杨昕又给她扑了扑粉，好让她的脸色看上去愈加苍白无依，以博取大家的同情。
但她已经痛过了，昨晚相当于死过去一次，现在的她，是哀莫大于心死的麻木。
夏蕊蕊坐在发布台的正中间，对着面前的话筒试了一声，抬起视线看向底下，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可谓盛况空前。
这样的场景她前两天想像过，只是没想到，当她真的坐在万众瞩目的位置，却不是接受大家的赞美和祝贺，而是即将面对各种不堪的质问和打探。
“夏小姐，你爸爸是杀人犯吗？”记者们早已按捺不住了，迫不及待地抛出第一个问题。
她的面部肌肉本能地抽搐了一下，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被人当众提及，心里还是无法承受。
不管爸爸犯下何等的滔天大罪，于她，也是至亲至爱之人。
“逝者已逝，死者为大，请各位给予应有的尊重，可以吗？”夏蕊蕊强忍悲痛，言辞恳切道。
对于她的身世，记者们倒也不太关心，关心的是由此引发出来的情感纠葛以及狗血剧情。
于是，另外一位记者急不可待地问道：“那好，你和靳大少是什么关系，这总可以回答吧？”
她和他是什么关系，恐怕连两位当事人都没法说清楚。
“夏小姐，有传闻说，你是替父抵债，成了靳司曜的小情人，我说的没错吧？”见她不答，有人干脆直截了当地给出一个答案，听上去是求证，听口气却已经下了结论。
夏蕊蕊本能地否认，“不是的。”
“你和靳大少住在一个屋檐下，难道没发生点什么？”
“你爸爸死了，你妈妈关了，你为了让靳大少收养你而主动勾引他，请问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协议之类的，比如，他养你到多大为止？”
问题越来越露骨，这些记者充分运用他们发达的右脑功能，将故事编排到了细节。
夏蕊蕊不再吭声，他们已经先入为主地对整个事件定了性，她再怎么辩解也是无济于事。
“夏小姐，你将大家召集来，却又什么也不说，这不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吗？”终于，有人不满了。
她不禁苦笑，这场发布会根本不是自己召集的好不好？
只是，这话说出来没有人会信。
事到如今，最想洗白的恐怕就是她这位当事人吧。
“夏小姐，对以上大家的猜测，是或者不是，你总要给个回复吧。”有人不耐烦地催促起来。
夏蕊蕊无奈地启唇，简洁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如果不是这样，那就是他为了报复或者色玉熏心，强迫你成为他的私宠？”
这一声犹如一记重磅炸弹投入会场。
之前，大家摄于靳司曜的威名，不敢妄加揣测和袛毁这位海城市不可一世的男人，将所有矛头无情地对准了处于弱势的她。
突然冒出的问题给了大家全新的想像力，他们发现，这个版本的剧情更具吸引力。
有人甚至连题目都想好了，名门阔少玩养成游戏，18岁小情人如花似蕊。
一时间，整个大厅安静得掉一根针都似乎听得见。
杨昕更是紧张地盯着她，暗自祈祷她按照资料上的答案给予肯定的回复。
楼上奢华的包厢中，江飞拿不定地问向上司，“二少，她会按照你的意思回答吗？”
迟御将酒杯送至唇边啜了一口，然后笃定地挑起薄唇，“肯定会。”
他开出的条件，只要是思维正常的人就不可能拒绝，而女人身上还背负着巨额违约金，除了跟他合作还有别的选择吗？
千米之外的夏日城堡，一楼多功能影映室内，一身俊冷之气的男人端立如钟，站在巨大的VCR屏幕前面，全程收看了属下从现场传回来的画面。
女人似乎变了。
精致的巴掌小脸化着淡淡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明眸皓齿，但她的眼神不复昔日的温暖和无邪，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意。
看来今晚的发布会是一场有预谋的攻关活动，不出意料的话，女人会将所有的过错推到自己身上。
靳司曜凉薄的唇微微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如果说，之前对她还有一丝丝歉疚，这一刻，亦荡然无存。
画面中，沉默良久的女人轻轻抬起头，薄施的胭脂也掩盖不了脸色的苍白，那样凄绝的眼神令他的心突然被针扎了一下似的，痛不可抑。
“不是这样的。”
她缓缓开了口，“当初大少爷可怜我孤苦无依才收养了我，三年多来，无论是平时的吃穿用度还是选择的学校，给予我的都是最好的。”
靳司曜一怔，没想到她会如此作答。
就算她真的反戈一击，他也不会意外，人都是自私的，何况她也是被自己逼到了死角。
可是现在，她却替他说起了好话，等于将唯一洗白的机会毫不犹豫地丢弃了。
为什么？
男人盯着女人精致却苍白的小脸，陷入了沉思。
而现场，所有人屏息而听，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太意外了，原以为她会借机洗白自己，没想到女孩倒替对方说话，倒令这些从业多年的记者们直呼看不懂。
楼上的包间里，迟御猛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大步走到栏杆边，不可思议地盯着坐在台上的小女人。
她还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居然冒着被全面封杀的危险，宁愿背负巨额赔偿，也不愿意说一句那个男人的坏话。
为了他，她甘愿放弃大好的前途，甚至是美好的人生。
就算靳司曜无情地给了她致命一击，她别说回击，连一句坏话都不肯说。
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爱？
“我爸爸撞死了他的父亲，他却不计前嫌收留了无依无靠的我，我之前一直没说过一句感谢，今晚就借这个机会说一声：谢谢！”
坐在夏蕊蕊旁边的杨昕大惊失色，天哪，她是疯了还是傻了，剧本让她将所有脏水泼向靳司曜，结果却替人家说起好话来了。
“蕊蕊，你醒醒！”她拉了拉女孩的衣袖，气急败坏地提醒。
夏蕊蕊无动于衷。
她很清醒，比任何时候都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