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平城南区,月明星稀下,夜越深,露渐冷。
黑色豪车停于路边,车窗摇下些许缝隙,戴着墨镜的男人,将视线投注于不远处。
一幢低矮民房,院墙爬满青苔与霉变的黑色斑点;阳台横杆锈迹斑斑,却是挂满男女混合的内衣内裤,迎风招展;中年男女的争吵声从院内传出,满口污言秽语,飙着最难听的脏话…
放眼更远处,这个街道小区,处处都透着老旧和破败的气息。
……
每个城市,都有下水道,有些深埋于地底,不见日光;有些,或许是幸运的,能够长长久久立于地面之上,璨阳倾洒下,温暖如春,但只能看着,永永远远恪守旁观者的行为守则。
比如,眼前这处城市的边缘角落,阴暗潮湿,脏臭熏天。
“白琳,洛城出生,家中父亲经商,小有所成,母亲舞蹈家,目前久居山区支教…”
不知何处起,狗吠声尖锐。
“他们说我是白富美,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出淤泥而不染的洁身自好,是背景强大,谁都不敢潜的干净女人…”娇艳女人撩发浅笑,嘴角的梨涡盛满不屑:“你听着,好笑吗?”
“互相问候祖宗的那对夫妻,是你的…”
男人声嗓极为好听,瀚海般深沉的眸子,黑白分明,他犹豫了几秒,筹措着最妥当的词句,然而半晌后,唇边微动,最终,却只是缓声试探道:“…父母?”
“那得看,你如何定义‘父母’这两个字的含义了。”
……
女人仍旧在笑,一笑倾城的绝美面庞,红礼服肩带滑落,露出肤白胜雪,掩映在小道旁的孤零路灯下,灯光微弱,明明灭灭,教人看不清笑意的真假虚实。
平城南区是整个城市有名的贫民区,饥饿贫穷,肮脏暴力,世人避之唯恐不及,但更令人恐惧绝望的是,这里的贫民们,心底始终未想过离开这里,垃圾堆一般的地方。
“我长得很漂亮吧,这副多少男男女女趋之若鹜的皮囊,便是他们给的。”
闻言,男人抽出根烟,打响火机,默然静待女人尚未说完的故事。
“其实他们说的也没错,白琳父亲的确做生意,只不过卖的商品,是亲生女儿和生父不详的孩子;哈哈,至于白琳母亲,确实也是舞蹈家,不过表演的舞台是酒厅,是舞妓罢了…”
“可惜啊…”美艳的女人眼底笑意愈深,却颇令人心惊胆颤:“如今世道不好,肚子只有一个,怀胎十月,随着那女人年纪越来越大,这门生意是,愈加不好赚了…”
点燃烟草后,白雾缭绕里。
男人眸色晦暗,只觉喉咙紧锁,难以言说,却感同身受的悲哀。
有风拂过,夹杂着某些腐烂恶臭,从窗缝间袭来,使人恶心反胃。
不远处,小巷拐弯的角落,有几个学生打扮的孩子,说笑打闹着走来。
几乎是潜意识发作,女人猛地摇上车窗,随手拿了香水,不断往她自己身上喷。
香草与鸢尾根的融合,车内香调馥郁浓烈,太过,却是刺鼻,甚至于难以忍受。
男人将烟摁进烟灰缸,掐灭火星,随即摁住了女人神经质的动作。
周遭顿时安静,静得诡异。
笑声愈近,那群学生看见了黑色豪车,三三两两凑过来,好奇地围观。
一道黝黑的车窗,却隔绝着两个世界,车内车外,温暖舒适,夜色森冷。
……
“这辆车真好看,应该很贵吧,我在电视上看到过。”
“切,一定是假的,咱们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开这种车的人来!”
学生们叽叽喳喳,纷纷讨论,其中却是有个短发女生,突然出声打断了有关车的话题。
“我下学期,就不能和你们一起上学了…我妈说,花钱给女孩读书是浪费。”短发女生攥紧书包肩带,盯着豪车感慨:“要是这车是我家的,就好了,就不缺钱了。”
“不就是钱嘛!”男生拍着胸脯保证:“我打工供你上学,反正我成绩不好!”
周遭的小伙伴们起哄闹笑…女生似乎特别惊讶于男生这般承诺,瞬间愣盯着男生瞧,然而须臾之后,女生却并未感激,她气呼呼地跺了跺脚,瞪了男生一眼,随即转身跑开。
“白白,你回家小心啊!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会做到的!”
马尾辫一甩一甩,白白并未回头,径直奔向那幢脏兮油腻,尖锐争吵声仍旧不断的矮房。
……
像是看了场纪实电影,画面一帧一帧略过,怪诞荒谬,却又透着股理所应当。
……
心态已然崩溃的女人,猛地抬手捂住了眼,任由眼眶微润。
男人沉声,不知是对谁说,安慰的又是谁。
“你不脏。”
话音未落,女人愕然松手,她不敢盯着男人,却是想确认,真的吗?
然而话未出口,便有一通来电铃声响起,虽然是故意捏着嗓子佯装生气说话的女声,但她仍旧听得出来那声音属于谁,夏念之——时询耶!时大哥!我的时大爷!接电话啦!
男人有瞬间的怔松,久别重逢的声音,将他惊醒,他在哪里,他这段时间又做了些什么?
犹豫下,来电许久未接,便自动转移到了语音留言,但这通电话另一端的人,却并未是他心心念念,时时刻刻想见的那个狠心的女人。
……
“时询!你特么的到底躲在哪儿?!”
“你知不知道,洛城的演唱会十八号开始,你现在玩失踪,你是不是疯了?!”
电话那头的女人显然是被时询气得不轻,平日恪守优雅形象的她,无所顾忌地飙着脏话。
“你再不接我电话!信不信我上你维波,昭告天下地,向路璨告白?!”
时询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布莱此时正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叉腰跳脚,怒吼着恨不能宰了他,但这些威胁,太过小儿科,完全无效。
……
时询深觉得无趣,已然打算关机,然而突然,布莱却是呵呵笑了,淡定得吓人。
“时询,不要以为我不敢,限你俩小时出现在我面前,否则,我马上向夏念之告状!”
……
闻言,时询缓缓勾起嘴角,本已平静得出奇的眼角眉梢间,失望与嘲讽夹杂着,死寂的心海之下暗潮涌动,时询冷着脸,果断掐掉手机电源,随后重新点燃了烟,狠狠抽了口。
布莱若真能让夏念之主动联系他,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他感谢她一辈子。
车内寂静许久,女人默然,亦跟着点了根烟,吞云吐雾间,倒是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她仰起头,拿手机点开维波,调侃道:“看来,今天的热搜,怕是你预定了。”
“…”
“不说话啊?”女人歪头瞧了时询一眼,毕竟受苦受难的不是她,这般想想,突然觉得心情莫名好了些,“行嘞,回吧咱们,我与夏念之虽只是数面之缘,但那可不是个简单女人。”
想到什么,女人顿了顿,眼角余光扫过那幢低矮民房,继而道:“若是她知道这段时间,我都拉着‘她的时询’做了些什么,她还不发疯全城要我的命,惹不起…”
她的时询?夏念之的时询?
其实无所谓谁是谁的,只要他们的名字排在一起,便很好。
这般想,时询沉默;女人维持着仰头的动作,她眨眨眼睛,平日里明明喜欢极了的烟草味,此刻却是呛得她眼泪直打转,嘲谑和无奈之下,哈哈笑出了声。
“其实咱俩还真是有缘,明明知道那份喜欢得不到回应,却还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
夏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落地窗前,布莱捏着手机,恨不能直接砸碎。
夏念之神龙见首不见尾,踪迹难寻,偏偏这位时大佬,自那日平城演唱会后,便人间蒸发,连一言半句嘱咐都未曾留下,真当她是打不起死的小强,啊呸,超人吗?!
布莱愤愤然之下,看向书桌,那里躺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歌词,作词者署名——贰十八
时询弄出来的歌词征集活动,还是照常进行了,这份歌词便是众评委一致选出的最佳。
只是,作词者…
布莱咬牙,疾步冲向书案,将那张纸,撕得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