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以为洪景龙在开玩笑,但是看他的平静的表情,“开玩笑”这三个字我却说不出来,手哆哆嗦嗦地拿起矿泉水灌了一口,扯了扯嘴角勉强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一个故事,而是真实的事情。”洪景龙轻轻叹了口气,“红藩娃娃并不如它所言,单纯以恐惧而食,而是人所有的七情六欲。所有的……你懂吗,只要你有一点情绪波动,它就会在你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慢慢吞噬掉你的情感,你流露出来的情绪越剧烈,它吞噬得便越快,等到你所有的情绪都被它吞噬完毕了……”
“那你就会变成石头?”我接口问道。
“不是让你的身体变成石头材质,而是你整个人……就变成了无欲无求的石头。”洪景龙平静地说完这句话,我终于明白了洪景龙的意思,原来他说的是人的本质变成石头一样冰冷且没有意义的存在,不过换个角度想想,这也够恐怖的,如果一个正常人突然没了七情六欲,每天无欲无求,那和石头还有什么区别?
洪景龙继续说道:“白龙峪的村民们,虽然因为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关系,对野鸡坟有一定了解,但是所知道的信息却是残鳞半爪,久而久之,就传言将人变成石头了。整个野鸡坟,我不知道是何人建立的,就算是李孝存——也有叫他李存孝的,也最多算是野鸡坟主人的附庸,但是我明确知道一点:野鸡坟的主人之所以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就是为了镇压红藩娃娃?”
“镇压红藩娃娃?什么意思?”我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红藩娃娃若真如洪景龙所言的恐怖诡异,那直接杀掉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建一个坟墓来囚禁着它们?我听说有养鱼养鸟的,还真没听说过有圈养红藩娃娃的,不怕引火烧身啊?
洪景龙平静地瞥了我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很遗憾,你把红藩娃娃想简单了,只要人类还有七情六欲存在,那红藩娃娃的种子就永远不可能灭绝,建造野鸡坟古墓的主人把你想得厉害多了,说是大能也不为过,无数人想了无数办法都没能彻底根除红藩娃娃,那就不根除了,索性建立一个红藩娃娃的天堂,把所有的红藩娃娃都吸引过来,然后囚禁在这里阿敏,这样不就能控制住了吗?”
我在心中慢慢咀嚼着洪景龙这句话,也对啊,既然杀不绝,那就想个办法将其约束住,给它们身上套一层无形的枷锁,这样它们虽然活着,但是也就不能为祸人间了!
洪景龙顿了顿,然后说道:“你不知道,在封建古代的时候,红藩娃娃给人间带来了多大的危害,但凡朝代动乱、民不聊生的时候,肯定有红藩娃娃趁机作乱。多少平民百姓被它们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石头,但是自从这野鸡坟古墓建立之后,人间就再也没有红藩娃娃的消息了,这算是利在千秋的大好事,你承认吧?”
“承认。”我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建造一个圣地,把恶魔变成宠物,这个想法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
洪景龙眼皮稍微垂了垂:“这个野鸡坟古墓一直囚禁着无数的红藩娃娃,但是五六年之前,却有人传言曾经在野鸡坟古墓周围见过行为木讷、目光呆滞的人,这些人就跟石头一样躺在竹林了一动不动,连眼球都不带转一下的,这个消息也没有引起多大波浪,但是却被徐宝林教授把握住了,他是考古方面的专家,但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顽固,对于这些野史记载的东西,他也是有些研究的,在看到那些怪人的时候,他敏锐就感觉到可能是因为红藩娃娃在作祟。”
“他马上就把这个消息上报了上去,不过虽然徐宝林教授是考古学方面的专家,但是为人却是不热衷权势,颇有些闲云野鹤的意思,而这个消息又是无凭无据,仅仅是一个传说来佐证,并没有引起领导的重视。”
“我了解,在心理学上有这种思维僵直的病人,完全封闭了自我,和你说的差不多,口水蓄满了口腔都不知道吞咽,你把他的躯体摆成什么模样就是什么模样,单单凭一个病人还有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确实没太大说服力。”我已经跟上了洪景龙的思路,和他一起慢慢复盘着四年前发生的事情。
洪景龙继续说道:“但是徐宝林教授是一个认死理的人,他总是觉得这儿的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正好,有一位领导查出了肺癌,现在的医疗手段对他来说基本已经没用了,而在很多野史上都有记载红藩娃娃是什么人瑞,可以起到起死回生的作用,这当然是历史上的一种烟雾弹,但是为了能得到技术和资金支持来野鸡坟里面一探究竟,徐宝林教授就把这个消息报了上去。”
“水到渠成的,那位领导就把这个事情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力排众议把这个项目提上了日程,不过是报备还是审批,一路绿灯,也就半个月的时间,考古队就出发了,不过因为这个项目是仓促上马的缘故,很多准备并不齐全,也就是因为这个不起眼的小事儿,让考古队在野鸡坟里遭遇了灭顶之灾。”
洪景龙顿了顿,继续说道:“李耀老爷子,是当时我们队伍里的掌眼,也是名不虚传的武术大家,虽然上了年纪体力不行,但是眼光毒辣,经验老道,在他的带领下,我们并没有遇到多大的危险,就顺利找到了青铜门背后的墓道,四年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那将臣还在沉睡中,红藩娃娃之间好似是经历了一场动乱,并不成气候,所以我们很顺利地就抵达了青铜神殿,但是就在我们进入青铜神殿之后才发现,药没了。”
“什么药?”我一愣,这盗墓怎么还和药扯上关系了?
洪景龙解释道:“是一种抑制情绪波动的特效药,在国际上一只属于禁药,徐宝林教授走了李耀老爷子私下里的路子才搞到了几瓶,一片可以持续半个小时,想要对付红藩娃娃,首先就得抑制自己的情绪波动,但是你靠意志力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只能寄希望于药物了。”
“那药物……是在进入青铜神殿后被人偷了吗?”我猜测了一个可能,出声向洪景龙问道。
洪景龙摇摇头,语气虽然还算平静,但是也掩藏不住里面的傲气:“有李耀老爷子和我在,想在我们包裹上动手脚,那就是痴人说梦。”
“那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们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耐药性。”洪景龙平静地说道,“这种药品之所以被称为禁药,不仅仅是不人道,而且药效还极其不稳定,一开始一片药能发挥半小时的作用,但是六七片之后,一片药的药效也就只能持续十分钟左右了,我们在青铜神殿里,虽然不是一一直处于红藩娃娃的攻击下,但是我们得一直提防着,所以这药下得特别快,我们人又多,等我们察觉到药物不够的时候,已经……晚了。”
洪景龙仰首长长出了一口气:“从刘进第一个被感染之后,到我们考古队全军覆没,连二十分钟都不到啊,我们想了所有办法,但依旧不是红藩娃娃的对手。无奈之下只好狼狈逃窜,但是最终,只有我一个人从一个黄鼠狼洞里钻了出去。”
“感染?”我对洪景龙话里这个词语极其敏感。
“没错,就是感染,当你的七情六欲都被红藩娃娃蚕食殆尽之后,你就成了一块石头,一块只遵从红藩娃娃意志的石头,红藩娃娃的任何指令,对于感染者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圣谕,就像电影里被感染的丧尸一样。”洪景龙心有余悸地说道。
“除了你之外所有人都被感染了?”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开口问道。
“不是。”洪景龙摇摇头,嘴角难得勾勒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苦笑,“我也被感染了。”
“什么?!”
我差点跳起来,但是想到洪景龙是和我们一路走过来的,看这个表现,虽然平常反应淡漠了一些,但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是红藩娃娃的奴隶,这让我又稍微沉了下心来,静静地等待着洪景龙接下来的话语。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就算红藩娃娃,这种感染也不是不可控的,我洪家能在倒斗界闯出一亩三分地来,怎么着都有自己底蕴的存在,我强行把这个事情压了下去逃了出去,红藩娃娃对感染者的控制也是有距离限制的,等我出了野鸡坟之后,基本就受不到影响了。”
洪景龙这番话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我缓了好一阵之后才把话语里的信息大体消化,然后问洪景龙问道:“那既然你已经被感染了,为什么还要下地呢?这不等于把猎物又送到了老虎嘴边吗?”
“你以为我不下地就高枕无忧了吗?”洪景龙咧了咧嘴巴,脸上细密的黑色裂缝随着他皮肤的抖动而轻微颤抖着,看起来甚是恐怖瘆人,“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但是你要做一些难度大的事情,付出的代价就更大了,我脸上的东西,就是红藩娃娃留给我的礼物。”
“礼物?”
“对,就是挣脱感染的副作用。红藩娃娃感染的力量和我挣脱的力量以我的身体作为战场,不断撕扯拉锯,然后就把我搞成了这个样子,我估计,如果这么下去,不出三个月,我整个人就会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