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论你是怎么得出来的?”夏楠不解。
路临琛勾唇:“你可是心理医生,就这点洞察力?”
夏楠被路临琛的话噎了一噎,可仔细回想,自己这一天都不在状态,或许是关心则乱,太迫切地想要找到秦合芳死亡的真相了,反而失去了冷静。
认识到这一点,夏楠有那么点儿唾弃自己,亏自己还写悬疑小说,连完成推理的最基本素质都差点给丢弃了。
路临琛将夏楠的一脸懊恼都收在眼底:“再给你一次机会。”
路临琛这语气,夏楠是有些不爽的,不过她仍旧是深吸了 一口气,认真回忆从进村开始,她的所见和所闻。
最近正是旅游旺季,然而村里并没有看到什么游客,这或许说明了半夏村的旅游业开发的并不成功。
村民的衣着淳朴,很多人身上或多或少还打着补丁,这证明了村子里大多数人经济条件都不好。
再者……从方才的交流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半夏村的人,思维还很是老旧,女人地位很低…男人对自己的老婆不是打就是骂,明显重男轻女的厉害…
想到这,夏楠突然愣住了,脑中灵光一闪:“等等!”
“想到什么了?”路临琛问道。
“我明白了!”夏楠兴奋的直起来的身子。
那个大汉和村长眉目间很相似,如果她没有推测错误的话,村长和大汉兄弟两个,而那个女人则是他们共同的妻子。
在相对落后的一些农村,女人少,兄弟之间常常会出现共妻的现象。
夏楠先前在做社会义工去各地调研的时候,就有遇到过这样的案例,通常这些地方只是把女人当做生育的工具,而往往被“共妻”的女人会承受难以言语的暴力,她们通常都会存在一些心理疾病,自卑、畏缩、不敢直视人。
而那位村长夫人也正是如此。
村长从夏楠对他的观察来看,并不是一个正经的人,他看女人的目光都带着赤裸裸的猥琐。
夏楠有注意到,无论是大汉的家还是村长的家中都没有孩子,村长夫人已经五十多岁了,生育的几率极小。
所以……在这样一个略显封建愚昧的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颇有姿色的女人……那么可能发生什么样的事,根本不用想也知道。
秦合芳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被逼着跳了井来保全自己的清白。
路临琛说的一点都没错,无论是村长,还是帮着隐瞒真相的村民们都是杀死秦合芳的凶手!
细思极恐,夏楠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路临琛默不作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夏楠肩上,才开口道:“有时候人心远比我们想象的险恶,即使是迫于施暴者的权势而帮忙隐瞒的人也都是罪恶的。”
夏楠愤怒地握着拳头:“我一定不会让他们好过的。”
可不过一会儿她又颓了下去,她愁苦道:“就算我们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现在我们也出不去了……”
“如果你很乐意在这里待下去,我不介意帮你一把。”
路临琛挑了眉,兀自开始捣鼓起来,只留一个背影给夏楠。
听到这话夏楠便一把跳了起来,这才看到原来路临琛早已想到了逃出的办法,而他所用的工具,就是她注射镇静剂的针头!
看着他如画般的侧颜,夏楠犹豫了片刻,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注射镇静剂。”
路临琛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备用针头,然后用戴着手套将两个针头拨弄着锁芯,他侧首看着她,轻声道:“谁都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暴露自己,一个精神病患者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治疗精神病患者的医师。”
夏楠竟无言以对,她呆呆的看着路临琛,突然觉得他的周身好像围绕着一层blingbling的光晕,夏楠觉得用言语似乎已经表达不了她此刻澎湃的心情,于是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路临琛,叹了口气道:“谢谢,谢谢你的理解。”
路临琛出乎意料地没有推开夏楠,而是勾唇一笑,沉声道:“再不松开,就真的只能我一人离开了。”
路临琛用两支针头打开了门上的锁。
让人庆幸的是,村民们显然没能想到他们两居然可以逃出来,因此小黑屋外完全没有任何人看守。
两人抹黑出了村子,路临琛的车还停在路边的荒地上。
直到车开出半桥村一公里外,夏楠才真正放松了下来。
路临琛把手机递给夏楠,“打电话给隋骏,让他立刻带人过来。”
夏楠点头,熟练地拨了隋骏的号码,“隋队,我们现在在长清公路1080路段,你多带些人过来,这次我们罪犯可能有些多。”
路临琛将车拐进一旁的小路里,黑色的SUV与夜色融为一体。
路临琛熄了火,道:“后座有吃的和水,隋骏他们到这大概要一个小时,但足够我们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不用了,我想睡一会儿,隋队他们到了后,叫醒我。”
这一晚上的经历,夏楠早就已经气饱了,此时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待会儿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夏楠迷迷糊糊地说完这句话,便沉沉睡去。
路临琛打开了车载音箱,轻柔的音乐刹那间在整个车厢内回荡,他沉默着凝视着夏楠毫无防备的睡颜。
忽而叹了一口气,“真是一点都没变。”
凌晨五点,路临琛的手机即将没电,晨曦中,他终于隐约看见几辆警车呼啸而至。
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路临琛接了起来,“你们再往前开两百米,我们就在路边。”
说完这句话,手机的电源告罄,自动黑屏。
路临琛撇了撇嘴,推了推一旁睡得口水直流的夏楠。
“醒醒,隋队他们到了。”
夏楠困倦地睁开眼睛,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哪儿呢?”
“往你前面看。”
路临琛发动了车子,转动方向盘开到了大路上。
隋骏领头的四辆警车呼啸而至,停在了路临琛旁边,“路法医,别阻碍交通,快前头领路。”
路临琛给了隋骏一个冷冷的眼神,油门一踩,车如离弦之箭飞驰了出去,身后跟着四辆警察,这一路上尤为壮观。
到了半桥村,村民们才陆陆续续地闻鸡鸣声下地干活。
警察的到来,无疑彻底打破了这座村子的宁静。
大汉慌慌张张地敲开村长的门,村长的婆娘一脸麻木地站在门边。
大汉也顾不得什么,推门就冲了进去。
大汉道:“哥啊你还有兴致做这事,大事不好了!”
“哥!”大汉急的团团转“警察来了!”
“什么!!”
村长皱着眉头跳下床来,“关在你家后院那两人呢?”
大汉一时语塞,支支吾吾道,“我刚才去看过,他们跑了,估计就是那两人把警察给引来的。”
村长一巴掌抽在大汉脸上,恨恨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大汉许是心虚的关系,没敢吭声。
村长穿好衣服,大步朝外走去,“警察人呢?”
大汉道,“我让人堵在村口了。”
“恩。”村长点了点头,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一声不吭正在擦着地的婆娘,阴狠狠地说道“屋里那个姑娘就交给你处理了,如果被警察发现,你知道后果的。”
婆娘身躯微微一颤,忙不迭地点头。
村长这才带着大汉趾高气昂地出了门。
半桥村的村口乱作一团,几名村民就躺在唯一可以进村的路上,也就是说夏楠他们想进去,就必须得从这些人的身上压过去。
夏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她气得在车里直磨牙。
隋骏见开不进去,一行人纷纷下了车。
夏楠和路临琛见状也跟着下来了。
村民们见这招不好使,从地上爬了起来,意图拦人。
隋骏的耐心快要在村口给这批泼皮无赖给磨掉了,他扬声道,“谁再当道,统统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
身后的十几名刑警老早就看这几个人的不顺眼了,回了声,“是!”拿出手铐就要往前走。
那几名村民眼看情况不对,纷纷往后退,这批刑警和他们之前见的那些不太一样,特别的强势,软硬不吃。
“老杨,村长咋还不来?”
“我怎么知道。”
“再下去我们可撑不住了。”
几人窃窃私语,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这个时候,夏楠遥遥看见村长和他那兄弟正朝这边过来。
“隋队。”夏楠开口唤了一声“那老流氓来了。”
夏楠对村长现在是满心的厌恶,衣冠禽兽这四个字似乎就是为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量身定做的。
村长奔到村口,原本他以为来的不过几个人,但是眼前这架势明显说明了,这回他们要动真格的了。
村长的眼珠子溜溜一转,喊了一声:“老杨,你们快回来。”
那几个先前挡着路不让进村的村民见他来了,连忙退了回去。
村长向前走了几步,来到隋骏面前:“不知道警察同志来我们村里是要做什么?我们可都是守法公民。”
夏楠不屑地哼了一声,“是不是守法,这个自由论断。”
村长皱眉道:“话可不能乱说。”
隋骏站到村长和夏楠的中间,他比村长高了足足一个头,他俯视着眼前这个老头,沉声道,“既然是守法公民,那为什么要阻拦我们进村呢?”
村长一时回答不出来,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自家兄弟,转过头来又是一脸的笑容:“这是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这地方小,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警察同志,你们里面请。”
夏楠翻了白眼,嘟囔道:“虚伪。”
她的音量只有自己和路临琛可以听见,路临琛看了她一眼,淡淡提醒道“稍安勿躁。”
随即拉着夏楠跟着隋骏一行人进了村子。
隋骏道:“带我们去看看那口井。”
村长没有想到,隋骏一进村就直奔主题,只是在这个时候,他再说什么都显得乱了阵脚。
村长一咬牙,领着这群警察就去了秦合芳自杀的那口井。
“警察同志,就是这里了。”
夏楠上前,把前夜里发现的头发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她把装着头发的封口袋交到了隋骏手中,“隋队,这头发就是在这里发现的。”
隋骏接了过去,夏楠又说:“秦合芳是中长卷发,而这缕是直发,花白且缺少光泽,所以并不是合芳姐的。”
村长见夏楠拿出那缕头发时,眼中闪过了一丝慌乱。
这正是他家婆娘在处理秦合芳时被拽下的。
村长垂着头,眼珠溜溜一转,他道,“头发是这里发现的,但也不能证明就是我们村里的人的,小姑娘,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夏楠看着村长的眼神充满了寒意,她冷哼道“是不是你们村的,回头做了DNA检验不就知道了。”
“滴什么诶?”半桥村人文化有限,村长并不明白夏楠口中那个奇怪的名词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没有想太多,争辩了一句,“这里是我们村的地界,人在这来来往往,掉几根头发很正常,再说了那个秦合芳分明是自杀,我们还嫌晦气呢。”
一句晦气,彻底惹毛了夏楠。
“自杀?”夏楠呵呵冷笑“合芳姐明明就是被你这个老色鬼奸杀的!!”
所有人目光齐齐看向老村长,隋骏清咳了一声,“村长,我们法医在秦合芳拿着的绳子上提取到了jing液,且尸检情况,秦合芳在几天前有xing侵的迹象。如果是心甘情愿发生关系的话,是不会造成那种撕裂伤的。”
“那姑娘穿的那么暴露,说不定是她自己走到荒地里被别人给强了,你们怎么可以信口雌黄说是我做的。”村长仍在狡辩。
“恩,不止是你。”夏楠淡淡道,她的目光扫过围观的每一个村民最后落在村长的兄弟身上“在座的每一位都是你的帮凶。”
村长瞪大了眼睛,气的手直发抖,“你一个女人,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恩,女人对于你们来说不过是繁衍和发泄的工具,因此对于你们来说,可以随意处置这些和你们性别不同的人。”
“要我说,你们都是垃圾!”
隋骏看着对着村长进行嘴炮攻击的夏楠,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搭档道,“看到没,惹谁别惹女人。”
小警察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刚才趁乱离开的路临琛悄悄回到了队伍里,他走到隋骏身边,轻声道“原本只是想去抓一只老鼠,没想到还有意外的收获。”
他指了指后头,隋骏回头只见一名中年老妇带着一名少女,被两名警察挟持着站在最后头,由于前头的警察人高马大的,如果不仔细看,还未必能够注意到。
隋骏上前,拍了拍夏楠的肩膀,“让我来。”
夏楠刚才正好发泄了一通心里的愤怒,此时稍稍冷静了一些,她往旁边让了一步。
隋骏走上前,道:“村长,我这有两人,想让你认一认。”
话音落下,后头的警察带着妇人和少女上前来。
那名妇人正是村长的婆娘,她害怕得瑟瑟发抖完全不敢直起身来。
那名少女,身上衣服凌乱,脖子上痕迹斑斑,一眼能看出之前她遭受了些什么?
少女的神志起先还有些恍惚,当她的视线落在村长身上时,从迷茫变成了满满的恨意。
“啊啊!”她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向村长扑去,那架势就像是要把村长生吞活剥了一样,隋骏带来的警察连忙拉住了她。
“丫……丫头?”先前还在帮村长在村口拦人的几名村民中的一人,红着眼睛冲了上来,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闺女就这么被人糟蹋了。
丫头看到自己的父亲,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哽咽着道“爸,我的人生全完了。”
话音落下一咬牙,头重重地朝一旁的石井上磕去。
村民慌忙挡在了前头,将自己闺女拦腰抱住,父女两人哭作一团。
这一场闹剧,彻底扰乱了周围村民的心。
村长的婆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父女两,忽然她弱弱的出声,“警察同志,我全说,事情都是他做的,我也是二十年前被人贩子拐来的,我还藏了一些证据在家中的小厨房里。”
有第一个人站出来,村民中陆陆续续有良心未泯的人站了出来,举报半桥村的村长和他的弟弟。
村长早就软倒在了地上,他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婆娘会出卖自己。
隋骏叹了一声,“多行不义必自毙,行了,都带走。”
警车再度呼啸离开,带走了属于半桥村的脏污。
夏楠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没有办法忘记在半桥村的经历,这是她第一次接触这样的社会环境,与半桥村的女人相比,她实在是太过于幸福。
当夏楠终于历经千辛万苦回到了她大S市的怀抱时,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事实证明她的确这么干了。
“前辈前辈,前辈!我快要被你勒死了!”李寻欢想要扯下脖子上那一圈手臂,可惜此女力大无穷,他只能干嚎几声。
夏楠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铭牌,虽然去半桥村的这一趟十分凶险,但她现在的心情似乎比去的时候轻松不少,至少她清楚了秦合芳的死因,并非是她所致,而且诚如她所说,秦合芳治好了抑郁症才停止了治疗。
“对了前辈,重案组的隋组长已经等你好久了……”李寻欢刚想问下句话,就被夏楠冷冷的一个眼神吓得憋回去了。
看着眼前这个无比悠闲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儿的隋骏隋组长,她真的不知道该感谢呢还是该暴打一顿,虽然貌似她打不过。
“你明知道半桥村很危险你还这么放心让我一个女孩子家独自去,万一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别说你了,柳局长担得起吗?明天报纸头条就是‘S市总警署安排线人找真相却惨死案发现场’了!”
隋骏大手压了压她的肩膀,一副“稍安勿躁”的模样,打了个响指,两个警员就端着锦旗和红包从门后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很危险了,但你不是一般人嘛,要不然,我们局长也不会这么看重你了,你放心,接下来的事情,你都不用管了,好好休息吧!”见她还想说些什么,隋骏扬手就阻止道:“诶,不用谢,这都是你应得的。”
话一说完,东西放下,就浩浩荡荡地走了。
夏楠看到人走光了就连忙拿起红包拆开来看到底有多少奖金……
“吃独食是不是有点不厚道啊。”门突然又打开了,夏楠捂住狂跳的小心脏,转身就准备怒吼,结果看到了隋骏身后的路临琛。
拿着红包的手慢慢地藏到了身后,夏楠一副“稀客来了”的模样,笑眯眯道:“我们的法医大人来了啊!”
路临琛挑了眉,走进了她的办公室,环视了一圈后,目光如炬道:“原来夏医生也有害怕的东西。”
夏楠心里“咯噔”一下,而隋骏早已在离开前识相地关上了门。
法医一向观察入微,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又在她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什么呢?夏楠心里没谱,只是慌乱不已,她堪堪地笑了笑,“我……我能有什么害怕的东西。”
再抬眸时,就撞入了路临琛深如潭水般的褐瞳中,瞳孔里手足无措的自己逐渐地放大,再放大……
他清冽的呼吸就在眼前,夏楠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还是紧张或者说别的什么因素,总之心跳就要跳出胸膛一般,甚至还在隐隐的期盼着什么……
背后的手心蓦地一空,而近在咫尺的路临琛已经漾起了惑人的笑容,刚才还在她背后的红包已经在他的手中,“你害怕的是这个被抢走。”
夏楠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突然间,她坏坏地笑了,伸手捏住他的双颊,光滑如陶瓷一般的肌肤在她的蹂躏下变成了绯红色,而夏楠越看越开心,满意的笑道:“我们法医大人,笑起来好看多了!”
路临琛竟也呆在了原地,任由她揉捏,她额间的碎发散落在鬓发间,黑曜石一般的双眸就这样看着他晶晶发亮,满是调皮的神采,嘴角漾起一处梨涡。
他忘记了反抗,她也忘记了刚刚被偷红包的愤怒,一切在阳光下温暖而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临琛才猛的惊觉过来,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他只有背过身去,留下一个颀长冷清的背影,不带任何一丝情感地说道:“法医大人很难听。”
“路临琛,路临琛,”夏楠忍不住呢喃着他的名字,歪着头看他,很认真地问道:“我叫你临琛好不好?”
突然间,脑中闪过那个对她满满都是敌意的女人,猛地摇头否定道:“不行不行,那个你身边的跟屁虫也这么叫你的,不好听。”
“……”
“要不,我叫你……小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