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缭绕。
重重山峰直入云霄,山野间的树林显得格外的渺小。
身着白袍的男子身边围了一干人等,皆是一脸严肃的看着最中央的白袍男子,不难看出里面有好几个熟悉的面孔,包括了红衣的薷叶,青衣的梨洛,以及一身黑衣的谢继,还有身着白衣的应无声。
所有的人都以最正中的辟井为中心。
树林里很寂静。
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甚至没有任何飞禽走兽不识趣的叫声,偌大的山峰,寂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清,实在有些诡异可怕。
辟井盘坐在地上,紧紧闭着双眼,旁边围着的所有人好像都是在为他护法,辟井的身体周围不时有黑光和白光交换显露,他的额间也不时出现一个带着龙纹的标志。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种诡异的沉默。
辟井突然开口说道:“兔玉。”
应无声忙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半块兔玉。
辟井刚一用手接过,霎时狂风大作,可怕的黑色旋风将这一片山全都包裹在里面,刚才还云淡风轻的天儿一时间成了黑压压的一片,不时有呼啸的风声从耳边划过。
随着黑色的越发沉重,辟井周遭的光也逐渐由黑转红,最后化成了黄红色亮丽的一片。
脚下的山地开始龟裂成无数块。
山峰开始剧烈的颤抖。
就连天空一时间也竟然出现了雨雪太阳齐出的场面。
在场众人除了辟井,脸上都露出惊恐的神色,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看向眼前这个盘坐的男子时,眼底划过一丝惧怕的神色。
他太强大了。
强大到……或许在人间,没有敌手。
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或许,都打不过他的一只手。
就在所有人的思想陷入一阵深深的恐惧里的时候,耳边突然被尖利的啸声给刺开,紧接着,辟井身体周遭的那一团黄红色的光芒开始凝聚浓缩,最后慢慢的,天空恢复了清明,山地也重新成为了平地,一切风平浪静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辟井的脸色明显苍白了不少。
他的右手上方是一道符。
很普通的一道符。
任是谁拿到他,也不会想到,就是这道符,刚才让整个天地都为之变色。
辟井长长的舒出一口气:“神符已成,”说完,他略带了杀意的目光落到了应无声的脸上,“让你取整块玉,最后却只拿回来半块,念你曾经护我有功,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应无声脸色瞬间惨败下去,忙回到:“是,师傅。”
辟井点点头:“如今这半块玉,没办法与他本身好好的融合,就连作用也大打折扣……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倘若是整块玉唤出了他,必定会惊动天界的那群不管世事的老家伙,到时候……我可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所有人都没有答话。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是天上的神与仙,心头俱是一震。
虽然口中唤着的是师傅,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们却从来没有摸透过。
在神符一事之前,他们甚至一度以为这个男人就是拯救苍生的神,可是就是从神符这事上看来,他们知道,这个男人也是自私的,也会有自己想要的,也有欲望。
也逃不过人的原罪。
“接下来……就得演一场戏了。”辟井微微勾了勾唇角,耸了耸肩,无奈的笑了笑,“真是麻烦啊,为了让这小家伙成长到我足够可以利用的程度,还得亲手的,一点一点的把他养大,你们说,要是养出了感情可怎么办?”
没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不需要回答。
辟井继续说道:“既然,是我亲手让你重新出现在人世间,那么,就由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符生。”
“对,就叫符生,怎么样?”
这出戏演得不是很麻烦。
大概的就是在神符有神识之前,让巫山的一名弟子先带走他。神符降临,必有天火之灾,这种时候,就该辟井出场了。
虽然对抗天火会他将损耗巨大,养个数千年数万年也养不回来,可是这一切的损耗,对比他之后利用神符所获得的利益来说,无疑都是不值一提的。
所以在天火降下的那一瞬间,辟井特别不要脸,也特别无耻的在那个小家伙有了神识的时候,冲了上去,数招击退天火,让这个小家伙从天劫中生存了下来。
当小家伙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他看到的第一样东西,是要把自己毁了的,带给自己巨大威胁的天劫,而看到的第二个,却是这样一个拯救了自己,看上去风度翩翩的人类。
所以在辟井提出要收他为徒的时候,小家伙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答应了。
眼前这个男人为了救他,甚至不惜让自己身受重伤,还愿意待他回巫山,收他为徒,让他怎能不心怀感恩,铭记一世?
所以师傅在他心中的地位才会高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当小家伙化为人形来到巫山的时候,无数的师兄师姐都围在他的身边,仿佛是在观赏一个稀奇动物一般,他性子天生清冷,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情绪,所以最开始那几日师兄师姐的兴趣过去了之后,他便清静了下来。
从那日以后,便一直被带在师傅的身边。
据说,他是唯一一个有此殊荣的徒弟——与师傅同睡同吃,疼他如手心珠宝。
符生也的确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师傅一直待自己如亲生,所以他对师傅的感情,与其他的师兄师姐截然不同,他是将自己的师傅当作父亲看待的。
所以后来即便师傅害得薷叶和梨洛逐出巫山,无量山也再不收留她们二人,他也告诉自己,师傅只是无心之失。
只是再后来,时间便越发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早在他进入玉醉记忆里之后,发现那只巨熊乃与自己师出同门,再一联想到自己身上的半块兔玉,符生就已经发现有不对的地方了,只是那个时候他仍然只是怀疑。
而后来当所有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都这么一个一个的浮出水面,符生这才明白,或许,师傅要的不仅仅只是路九久的命。
辟井要的,还有他的命。
从一开始,他的出生,就只是为了死去。
为了辟井而死去。
可笑的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以自己师傅为荣,从未想过辟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从未想过,辟井从来不待他如亲子,只当作是手下一只眷宠,需要的时候,随时都能够弃之不顾。
符生冷冷一笑。
此刻的他还不明白,辟井要他和路九久,究竟是要做什么,但是他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不管如何,在符生的心里,辟井永远都是那个待他很好的师傅,所以他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样的人,居然真的是那个对自己很好的师傅。
所以即便是这样的真相摆在面前,他仍然在欺骗着自己。
“符生,难道你……还在心软?”薷叶蹙着眉头看向符生,脸上满是不理解的表情,“即便你的师傅一直都只是在利用你,你都还在心软,还在自己的心里为他开脱,即便他要的是……你的命?”
符生的呼吸微微一窒,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师傅。
他本以为他但凡有一点点的愧疚,也会立马躲闪开来,可是辟井并没有,反而过于直白的与他对视,眼神坦坦荡荡,好像自己什么也没有做过一样。
符生屏住呼吸。
他想问一句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路九久其实很明白他的想法,索性咬了咬下唇,捏了捏他的手:“想说什么就说吧,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支持你。”
符生突然觉得心下一松。
那一刻,他偏过头,垂下眼看着自己身侧的路九久,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或许这个决定离经叛道,也或许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可是他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符生微微眯了眯眼,重新看向自己的师傅,双手微微握紧,深吸一口气,开口问道:“师傅,我只问你一句话。”
“说。”辟井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
“是不是从一开始……”符生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悲痛,“我的出现,就只是为了消失而存在的?”
“是不是,你从来,都没有真心待我,从来……我只是一个你准备了许多年的牺牲品?”
辟井像是觉得符生问这问题实在有些可笑,微勾了唇角笑出声来。
放肆的笑声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下显得有些突兀。
符生的双手握得非常的紧,几乎要把路九久的手给攥掉了,可是路九久紧咬着牙也没有叫一声。
符生等了很久。
辟井终于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很多时候,我都非常不明白,为什么世人总要执着于追求一个自己早就已经有了答案的答案?看在这么多年你帮了我这么多的份上,我可以多与你说几句。”
符生心下一紧。
“是,”辟井点了点头,“我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你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