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妖殊途？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符生的脑子里被这两句话给充斥着，不断在自己的耳边盘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耳旁一下子全都炸开来，后来符生与小萌说了些什么也全部都没有注意到，骤然失去了全身力气，他往后退了好几步，靠在墙上，静了半晌，才平稳了下来。
他扯起嘴角冷冷一笑，拳头不知为何握得极紧，喉咙里涌起一股子腥味，突然就顺着他的嘴角慢慢滑落。
脸色就在一瞬间骤然苍白起来。
符生伸出手狠狠的拭去嘴角的鲜血，转过身，一步又一步，缓慢的离开。
他本以为，路九久该是不一样的。
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即便他不是人，也不会对他怀有一丝畏惧或者怀疑，即便他不是人，也能将他当作一个人一样的对待。
这样的心情，就好像被自己很在乎的东西狠狠的划开了心脏一样。
从前那些他自以为是的骄傲与任性，顷刻间都化为了虚无。
原来他符生，和其他的不是人的怪物，也并没有什么区别啊……亏他还一直以为，自己对于路九久来说，是不一样的。
符生收敛了嘴角的那一抹笑意，眼底唯余的，是化不开的寒意。
冷冽，刺骨，就好像他那一年在万雪当中，静静的看着，万物死于这枯萎的大自然手中，而内心没有分毫感触一样。
不可惜，不伤心，也不开心。世间万物，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路九久万万没有想到，小萌给自己出的抓住师傅的心的主意，是一个如此馊的主意，也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被小萌给怂恿，毅然决然的接受了这个主意——
生米煮成熟饭。
事后路九久一回想，实在有些想不通当时自己是怎么被小萌给忽悠……哦不，是说服成功了的，只是她现在觉得，生米煮成熟饭或许就是一个不错的办法，毕竟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她有机会可以留在师傅身边，师傅迟早有一日会喜欢上自己。
所以路九久凭借着这一股勇气，速度的去街上的药铺买了迷魂药，并把“生米煮成熟饭”定在了当日的晚上。
小萌所谓的“快刀斩乱麻”，不过如此。
虽然嘴里说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不怕，可当路九久眼睁睁的瞅着宁子玉将那一包迷魂药尽数饮入口中之时，心中着实是颇为担忧的。
所以路九久很不出意料的怂了。
在师傅晕倒了之后，本来的计划是她立马将师傅的衣服给扒了，送到床上，再把自己的衣服扒了，自己也把自己送到床上，然后等到第二天师傅悠悠转醒，发现这一切的时候，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师傅成亲了。
然而路九久怂了之后，她看着晕倒在桌子上的师傅，纠结了半晌，还是没有把师傅的衣服扒了就把他送到了床上。
从房间里出来的路九久呼吸到外面清新的空气，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以后会不会后悔，可是的确就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
路九久突然就想起了符生。
此时已经差不多是三更时分，按常理来说符生应该已经入睡了。
路九久就着昏暗的路府长廊上的灯光，一路朝符生的房间摸去。
本以为应该是漆黑一片的房间出乎意料的竟然还亮着昏黄的灯。
路九久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半晌也无人应答，里面静得好像根本没有人一样。
路九久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该不会是符生出事了吧？
她心下一急，便也顾不得其他，忙往后退了几步，助跑了一下，猛地踹开了那扇紧闭的门。
“符生”这两个字就这样被半路卡在喉咙里，她张大的嘴此刻仿佛在嘲讽着之前她为符生而感到的担心，眼前的一幕如刺般扎入她的眼里，一同扎进她的心脏。
路九久呆愣了几个呼吸，才骤然醒过神来，忙鞠躬连着说了好几句“对不起”，匆匆退回了屋外。
不知为什么，眼泪刷的一下就在她将门“砰”的关上的那一瞬如雨般落了下来。
刚刚那一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符生与薷叶一同坐在床上，之间的距离近得符生只要微一倾身就可以温柔的亲吻上薷叶的额头。符生赤裸着上身，下身仅仅着了一条单裤，而薷叶身上的衣物虽可蔽身，却也单薄得不像话。
薷叶合着双眼，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反倒是符生微微侧了脸，冷漠的眼神落到她的身上。
他们即便只是这样面对着面的坐着，猛然闯入其中的路九久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暧昧与和谐的气氛。
她的闯入就好像一个外来者，骤然间打破了这种和谐。
路九久说不上来自己那一刻心里涌现了多少种情绪，她只知道，她难受得不行，这种难受，比无数个人口舌如千万利刃加诸在身，还更让人绝望与悲痛。
就好像自己从这一刻开始，失去了所有能令自己骄傲的东西。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这一刻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她蹲在这扇门的门口，将脑袋深深埋入自己的怀中，任由泪水浸润衣物，却还死死咬着牙不允许自己发出丝毫声音。
她在想，或许这一刻，就在这扇门里面，他们两人正在完成无比神圣的事情，而自此以后，她与符生，真的再无相干。
怎么会……
怎么会觉得，不喜欢他呢？
可能是自己有些骄傲，又有些自卑，怕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之后嗤之以鼻，怕被他知道自己的心意以后对她感到，更甚者，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后与自己再无联系，所以执着的连自己都隐瞒了下来。
而如今这样的一天，真真正正的摆到自己的面前时，她才终于忍不住将真实的自己用刀一笔一笔的划开，将那颗真实的心，坦坦露露的放在青光白日之下了。
可惜，又有什么用呢？
就在路九久完完全全陷入悲痛的情绪当中时，这扇隔开了她与符生之间的门被骤然推开，穿好衣物的薷叶压根没有注意到她，飞快的朝外跑去，她忙抹了泪水，站起身来，此时符生脸色略显苍白的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把话咽了下去，朝薷叶的方向跟着跑了过去。
那个方向……
好像，是师傅的方向？
路九久此刻也顾不得再伤心，心觉师傅可能出了事，忙跟着跑了过去。
当她赶到之时，闯入房内，发现的却只有宁子玉安安稳稳的躺在床上，看来是那股子药劲儿还未曾过去，薷叶坐在床沿上，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突然扯出一抹冷笑：“多谢你放过了他。”
路九久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忙张嘴想要问一句，符生突然一把扯过她的手，将她拉到门外去。
路九久一路低着头，只字不言，符生直把她带到了长廊的拐角处，突然长长吁出一口气，似有些无奈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问道：“你……就那么喜欢宁子玉？”
路九久张了张嘴，没能说出话。
符生突然冷冷一笑，继续说道：“也对，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放就能放的？”
路九久想张口告诉他，不是的，我喜欢的已经不是师傅了。
我喜欢的，是你啊。
符生，我喜欢你。
可她终究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卑微而可怜的骄傲，让她把自己的小心思重重埋入自己的内心，她想，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让眼前这个人知晓。
因为，说不定哪天被他知道了之后，或许就连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不会有了吧？
路九久垂着眼，所以她没能看到符生眼里一闪而过的受伤，她只能听到，符生淡漠的语气在她的耳侧响起：“我会帮你的。”
“不过，以后不要再用这样的方式了，”符生抬起手，似乎想要揉揉她的头，却在她的头上骤然停下，紧了紧拳头，略有些无力的放了下去，这才继续说道，“‘生米煮成熟饭’这种办法……是小萌教你的吧？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样做了，当宁子玉醒过来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想法呢？”
“路九久，以后不要再干这种不带脑子的事情了，别人只会觉得你傻。”符生无力的耸了耸肩，想要笑一笑，不知为什么扯不出笑容，索性垮下了脸去。
路九久从头到尾甚至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她只是垂着头，屏息听着符生所说的每一句话，直到符生最后说道：“行了，先回你屋里吧。”
她这才骤然醒过神来。
猛地抬头，路九久只能看到符生转过身的漠然而冰冷的背影，她伸出手想拉一下他，最后还是选择放下手。
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那么……便这样认为，或许对谁都好吧，她想。
所以她转过身，与符生背道相驰，缓慢的一步又一步，越来越远着。
这是最无力的姿势，也是深爱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