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在一家小酒馆坐着休息，小二哥面色红光，目光灼灼，把酒名报了一通，说道：“冰雪玉酒，天山梨花白，龙泉魂酒……姑娘你想喝哪个？”
“人界的那种有没有？”
小二说：“当然有了，不过品质没有这些好。”
“我就要那种。”
在魔界里，只有最穷的那种人，才喝人界的那种普通酒，入嘴后简直一点滋味都没有。
白衣女子眉目精致，抬手之际，阔袖滑落，露出一截莹白皓碗，纤细优美，指尖细长。
小二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姑娘随便点，免费。”
叶倾似笑非笑，瞥了小二一眼，后者立即挺了挺胸膛，那样子就跟求偶的孔雀一样。叶倾摸了摸腰间的佩剑，一股强大的魔息弥漫出来，小二哥正了正色，立刻改口道：“好嘞，姑娘的酒马上就到。”
小二哥一溜走，叶倾就在意识中和啸行对话起来。
“魔界里……这风气让我有些招架不住。”比沧溟城里的西城还要豪迈许多，这种调戏暂且不说，挑衅也遇到不少。“对了，我看起来很好欺负吗？要是我化作你的原型，它们就会怕我了吧？”
啸行说：“这不一定，也许只是个花架子呢？”
啸行已经能正常和她交流了，只是声音依然疲惫沙哑，言语之间的暴戾却消退了。
“你现在算作什么年纪呢？”按照叶倾脑海中的记忆，啸行此时最多几百岁，这在魔族里还是个很年轻的年纪。
啸行沉默了一下，说：“我不知道。在试剑石的镇压里，时间流速比外面快许多……在里面，我已经行将就木。”
试剑石里历经千万年，外界可能只过了一瞬而已。
叶倾没弄明白，为何至高神对饕餮下此重手，却放过了混沌。算起来，只能说是陆离的运气好，恰好在约定的那一日离开了，而按时赴约的啸行就遭殃了。
被镇压后的最初，他疯了一样去撞击封印和结界，发誓要将至高神千刀万剐……但他没有做到。数个千万年消磨过去，最后只剩下沧桑和疲惫，还忘记了许多本该记得的东西。
“还痛吗？”
魂火的炼制，直接抽离魂魄灌入归元剑里，再将之融为一体。这个过程对她来说只是铸剑而已，受到折磨和煎熬的是饕餮。
啸行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说：“不管怎样，值得。”
叶倾垂眸，手指缓缓从剑身上摩挲而过，轻声说道：“等过些日子，你应该就能从剑里出来溜溜了。等你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凝聚实体，只是能不能彻底脱离了这剑，我就不清楚了。”
“无妨。”啸行淡淡道。
啸行心里也清楚，她说得轻描淡写，但事实上不管达到哪一个目的，都需要漫长的时间。
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坐着想事情的时候，手指下意识扣在归元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
啸行沙哑低沉的声音里有一些古怪：“别摸了。”
“怎么了？”她停了下来。
“不自在。”
她愕然道：“你有感觉？”
“嗯。”
叶倾沉默了下来，骤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还记得在剑阁的时候，有一次吴月来见她，她拿了他的两把剑来观看。短剑拿到手中时，他没有说什么，但当她拿起归元剑时……
想到这里，叶倾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归元剑，心中骤然漏跳一拍。
那时候，她从归元剑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像是浩瀚之海，冰冷沉静，又平静淡然得能包容万物。而此时，归元剑的气息则是狂风巨浪，再无平静淡泊。
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多感受，吴月就把归元剑拿走了，她还抱怨他太小气。
他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说：“不可亵玩。”
她还反问：“我是爱剑之人，见到喜欢的剑摸一摸鉴赏一番，不是很正常吗？”
吴月不吭声了。
……
“你怎么了？”
啸行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叶倾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恍然之间，才发现杯中酒已空，而她并非在剑阁的山巅，而在魔界闹事中。
酒馆里又有两桌客人打了起来，小二哥嚣张地放话喊道：“要打结界里打，不然要你们要看！”
“刚刚想起了一件事情，也许是我想多了吧。”叶倾将怀疑压了下去，不管怎么说，吴月都不像是一个剑魂。也试问，一个剑魂又怎么可能超越天界众位神明，被封为第一战将呢？
这不可能。
迄今为止，还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剑魂。啸行已经是破例了，这也还是因为他是个强大的魂魄，直接的融入。曾经的归元剑可没有。
剑魂是依赖剑的存在，是神兵的一种，不管怎么说，都不可能单独存在。
但这个念头起了之后，在脑海中怎么都挥之不去。
“魔界真的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叶倾轻声说：“我以为魔界，是一个比沧溟城更阴暗、压抑、血腥的地方。”
“现在呢？”
“有些像西城。”叶倾说完，失笑道：“差点忘记了，你没去过西城。”
啸行沉默一会儿，说道：“有一段时间，跟你想象中差不多。在你们天界至高神还在时，魔界被逼至一隅，处处都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后来呢？为什么发生了变化。”
“魔尊出现了。”
从魔尊出现之后，魔界的情况才慢慢好起来。而后来，至高神散灵天地间，魔界才真正立足了。在魔尊的带领下，他们还成功对天界发起了反击，让天界叫苦不迭。
那是魔族们最值得骄傲的时刻了，可惜已经打到了天界门口，却被泼了一盆冷水。
泼水的那人同样是魔尊，这让人非常难以接受。魔尊什么都没有解释就收兵了，直接回了魔域，从此闭门不出，就仿佛消失了一样。那样子，竟然跟至高神寂川出奇得相似。
但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人知道。
大好的时机就这样被浪费掉了，再然后，天界又出了一个第一战将吴月。再次获得上风，魔界由四大凶兽坐镇，势均力敌，不相上下，渐渐的，就成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这些叶倾也知道一些，只不过紫霄不太关心这些事，身为一个铸剑师也用不着上战场，这些在记忆中只是模糊的印象。
“这件事，有些奇怪呢……”
“嗯。”
“我们此时在的地方，是魔界中的哪儿？”
“西城。”
叶倾握着酒杯的手指骤然扣紧，喃喃道：“也是西城啊。”
魔界中有四大主城，分别由魔界四大凶兽饕餮、梼杌、混沌还有穷奇担任城主。而在魔界的中央位置，则是魔域，也是魔尊九幽所在的地方。
城内跟人界很相似，照样各种酒楼、商铺，还有叫卖的小贩。比沧溟西城还要热闹，并且不是只有夜晚。只是这里的店铺卖的不是普通的货物，很多都很修行有关。
“那么继续往东边走，就能到魔域了吧？”
啸行沉默了一下，迟疑道：“应该吧，我不太记得了。”
“见到魔尊，我会做一些事情，你会如何？”
“我无法回答你。作为剑魂。”
“也是……”
剑魂有自己的意识，却只能服从主人。
叶倾从街道缓步走过，一身白衣，墨发落至脚踝，随着一步步走动，两侧的阔袖微微荡起，优雅而从容。
不时有魔族投来好奇的目光，只是在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后，只能望而却步。
叶倾在一家裁缝店铺停了下来，一刻钟之后，她换上了一身玄衣从里面走了出来，总算没有白衣那么引人注目了。
只是在穿过一条小巷后，她觉察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立刻顿住脚步，往那个方向走去。
另一家酒馆，浓郁的酒香弥漫，若是酒量不好的，光是闻着这酒香味就醉了一大半。一个绿衣女子趴在桌上，纤纤玉手端着酒杯，不停地喝酒，又是哭又是笑。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投过去诧异、看戏的目光。
她旁边为了几个不怀好意的魔族男人，其中一个轻佻地往旁边一坐，笑嘻嘻道：“美人儿以前不是西城的吧？怎么没有见过你呢？”
绿腰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又一杯酒一饮而尽，笑着笑着，泪水又从眼角滑落了下来，看起来有些癫狂。她的右手边放着一个奇怪的东西，像一个奇怪的旗帜。
魔族男人见她不理人，伸手就去拿她旁边的旗帜。这个举动就像是把绿腰从神游里拽胡来的一只手，酒杯啪的砸碎在地上。
魔族男人诧异抬起头，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一个耳光，整个人就飞了出去，撞在邻桌的桌椅上，碗筷噼里啪啦砸落一地。
魔族男人的同伴立刻就要对绿腰动手，一根鞭子带着劲风迎面而来，不一会儿，几个魔族男人哀嚎着倒在了地上。
“一群杂碎！”绿腰身上爆发出浓厚的魔息，抬手一抹脸上的泪，红唇勾起一个妩媚的笑容来，抬起脚就踩在魔族男人的胸口，狠狠碾了下去。“活得这么不耐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