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岚打开门走了出去,只见富贵正急匆匆从前院过来,挥手止了他行礼:“发生何事了?”
“果真和王爷说的一样,”见她安然无恙,且气息似乎比前几日更加平稳,富贵安心地笑了,“王爷猜测夫人大抵也该出关了,便派末将来探探情况。”
“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吗?”苏陌岚面露不解,以她现在的修为很轻易就能听见城主府外喧哗的人声,而且就那人的性子,若非走不开,他怎会派下属过来,而非亲自前来呢?
话里无意间透露出的心有灵犀之感,让一旁的阳烈听了心中很不是滋味,唇瓣紧抿着,气息愈发冷淡。
“王爷正在召集城内的遗孤,要带他们前往京城祭拜城中的烈士。”富贵收敛了笑容,想到已经变作墓地的京师,心情十分沉重。
“我也去。”
苏陌岚快步走出府门,府外宽敞的石路上聚满了潮水般的百姓,和低阶武者。这些人莫不是一脸悲怆,身上都穿着黑白两色的衣裳,更有甚者头上缠着白带,手里拎着的篮子装满了香烛和纸钱。
“城主大人。”见她露面,众人异口同声的唤道。
如果是一开始,他们认了这个城主是因为她是苏季的血脉,又为落日城带来了生机,那么此时此刻,他们已是打从心里愿意服从她,奉她为一城之主。
苏陌岚和这些人寒暄片刻,就来到了正与雷风交代事务的男人身边。
“路上要用的马车、干粮、护卫,都已遵照王爷的命令准备齐全,”雷风恭敬地汇报道,“随时可以启程。”
“嗯。”慕容凌风点了点头,吩咐他先带百姓前往城门。
一大堆人有序地撤离,等到人影变作远端小小的黑点,慕容凌风这才转过身来。
“休养的效果很好,”苏陌岚快他一步开口,“心魔的问题,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娘子和为夫果然心心相印,”他眼里华光闪烁,目光热切得像是一团火,烧热了苏陌岚的脸颊。
耳边紧接着又传来他磁性而又带着暧昧气息的话:“连为夫心中所想,娘子也能猜到,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心登时乱了,脸上的红晕也有扩散的趋势,苏陌岚嗔怪地横了他一眼:“王爷这三天是跟十三在一起吗?连他那套嘴上功夫也学了个十成。”
一提到钱十三,慕容凌风柔和的眉眼冷了不少,长臂一伸把人紧紧搂在了怀里。
“你做什么?”苏陌岚心虚地向四周围望去。
“本王抱着自己的女人,有问题吗?”
理直气壮的语气令苏陌岚又羞又气,她素来心思聪慧,怎会不明白这个男人是在吃醋?
“等大婚结束,本王便差人送钱十三、阳烈回去。”慕容凌风强势地宣布道。
“过河拆桥非君子所为。”苏陌岚反击道,身体一扭,灵巧地挣脱出他的怀抱。
慕容凌风倒也不怒,背着手同她一起往城门赶去。
“娘子魅力太大了,为夫不得不出此下策。”再挽留他们多住几日,成天看着他们围着小刺猬打转?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允许?
苏陌岚嗔怒地瞪了他一眼。
这人,简直是个醋坛子。
有说有笑来到城外,大部队已经等候多时了。
听说要去京城拜祭,钱十三和阳烈等人当仁不让也出现在队伍里,瞧见远端并肩走来的男女,钱十三满脸怨气的嚷嚷:“作为东道主竟然人子民和客人苦等,这种事王爷你也做得出来。”
“城内事务需要交代,”慕容凌风面不改色,“本王自然要妥善安排好一切,方能启程。”
言下之意,是在暗指他是个大忙人,和钱十三不同。
钱十三听出了这层意思,气得嗷嗷直叫。
“好了,”苏陌岚无奈地摇摇头,“百姓也在,你注意点儿形象。”
“是他先挑衅的。”钱十三只觉得委屈。
“那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望钱少大人有大量,别和他计较。”苏陌岚作势拱手作揖。
听到这话,再看看慕容凌风小人得志的神色,钱十三气呼呼甩了袖子。
“小爷不和你们说了。”
就知道欺负他!一定是冰块脸把苏苏教坏了!
车列缓缓驶出,只一日的脚程就到达了京城。
昔日宏伟的建筑满目疮痍,城头的石墩也在大型阵法破开之时,被灵力炸成灰,只剩下半壁城墙。
站在城门口一眼望进去,一个个凸起的坟头占据着整片大地,坟前没有竖墓碑,而墓中安葬的并非是尸骨,而是那些惨死百姓的遗物。
一块巨大的方形石柱矗立在乱坟岗正中间,上边刻有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仅仅是从遗留下来的户籍上找到的,更多的户籍资料在那场大战中化为乌有,无从找起。
人群里有一道身影冲了过去,噗通一声跪倒在石柱前。
那是痛失了父亲的少年,他瞪着一双眼睛努力想要从文字中找到生父的姓名。
不断有遗孤走到他身边,这些人莫不是一脸悲怆。
天空上乌云盖住红日,仿佛连老天爷也被众人的情绪感染。
听着那一声声压抑的哭声,苏陌岚的心也跟着沉了。
“将尸首带上来。”慕容凌风沉声吩咐道。
随行的雷风、雷战、青峰等人立刻将放在队伍后方几辆木板车上的尸首抬入城中,富贵和几名零战的士兵迅速在石柱周围搭建起木台。
“这几日我审问过星月宗的俘虏,”慕容凌风悄声握住苏陌岚的手腕,语气冷沉,“对突袭京城一事,他们所知的也不多,只知道事发前,星耀曾率领三名长老,以及长老坐下以广寒为首的数名弟子离开宗门,根据他们的指证,有四人藏身在俘虏里,我未同你商量,便对四人进行审讯,可惜,他们虽参与其中,却不知道多少内幕,更是对联手天苍门一事,知晓甚少。”
“你把他们都杀了。”苏陌岚说道,她已经看见了架在木台上的广寒的尸首。
“不错,”慕容凌风坦然承认,“他们助纣为虐,理应到九泉之下向无辜者赔罪。”
“你做得没错。”换做是她,同样不会留下这些人的性命。
说话间,木台已经搭建完毕,富贵和雷战同时走过来。
“王爷,夫人,是否要开始点火?”
“我来吧。”苏陌岚缓步走上前,止步在石柱前方,深深看着上面一个个名字。
这些人她大多不认识,但他们却是因她而死。
一股悲痛从心底升了起来,她仿佛又见到了那天在黑暗中的巨大血池。
“小刺猬。”慕容凌风饱含担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陌岚定定神,五指摊开,一团跳跃的火焰出现在她的手心。
“去。”
火焰咻地飞出,在空中炸裂开来,如坠落的烟火,投落在那一具具尸首之上。
“爹——”一声哀嚎突然惊起,少年对着石柱重重叩首,“王爷和城主为您报仇了!您安息吧!”
火光下,他匍匐的身姿不住颤抖着,而那些遗孤也不禁泪流满面。
以星耀为首的尸体被火烧成了灰烬,苏陌岚接过香烛,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地拜过。
她没有说过一句话,但谁都能感受到她此时沉重的心情。
天渐渐暗了,百姓却久久不肯离开,仍想在此多陪亲人一会儿。
苏陌岚叮嘱雷风等人在此守护,自己则陪着慕容凌风去往皇宫。
“这里是皇宫?”钱十三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废墟,不论如何都无法将其和记忆中金碧辉煌的深宫联系起来。
“嗯。”慕容凌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看着他冷沉的面庞,哪怕是钱十三也心有不忍,冲着阳烈一阵挤眉弄眼,试图让他说些什么来缓和下气氛。
阳烈抿抿唇,也不知此时此景应当说什么。
“慕容新和皇室的长老未在九珏山中,”苏陌岚安抚地拍了下他僵硬的臂膀,“传送阵的地点恐怕在别处。”
当日突袭星月宗时,她就用神识搜查过大山,没能找到长老们的气息。
“如今星月宗覆灭,他们再无靠山,势必会回国来找你,我们只需要放出风声便可,至于慕容新,皇室长老很清楚你对他的看重,除非他们疯了,否则,绝不可能伤害他分毫。”苏陌岚继续说道。
钱十三连连点头:“苏苏说得对!咱们只要静等,他们早晚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些道理慕容凌风何尝不懂?
他微微垂下眼,便撞入了苏陌岚那双布满关切的眼睛,压抑的心窝涌入一股暖流,眉目一柔,轻声道:“不必为我担心,你的夫君绝非懦弱无能之辈。”
他的确自责没能守护好这个国家,但他不会任由自己沉浸在悲痛中。
“至于放出消息,倒也不用。”最后一丝怅然被理智取代,他冷静地分析道,“星月大陆虽在四大陆中排名最末,但星月宗的大名,其他势力亦有所耳闻,一旦有心人得知了你我将之毁去,定会彻查。”
到时候,谁也说不准那些许下天地誓约的人,会不会拼着一死,将她契约了朱雀的消息说出去。
“本王只有你了。”
这话如一击重锤,击中苏陌岚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
她无声伸出手,用力掰开他的手指,十指紧密相扣,一字一字道:“纸包不住火,是秘密就有曝光的一天。”
“可……”慕容凌风有心反驳。
苏陌岚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不仅是为了你,为了慕容新,更是为了那些无辜受到牵连的百姓!只有放出风声,逼天苍门行动,我们才能抓住他们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