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元城，来见一面吧。”
林立在山顶看了一会儿徒弟们，便接到电话，手机里传出一个声音是他非常熟悉的，一如十五年前的儒雅从容，仿佛万事都胜券在握。
他于是去了，徒弟们的进境都没有让他失望，在自己这个师父几乎甩手不管的情况下，依靠地球仅存的灵气，修行到如今的程度，兴许比不上所谓的旷世天才，但毕竟本身就是普普通通的灵根，算是非常优秀了。
山里最猛的无非两样，入冬的生活环境以及蛰伏偶尔出没的大熊，前一样绝不足以杀死学医的这些人，后一样遇上了打不过也能跑。徐林更是让林立有些惊喜，才筑基巅峰，居然已经能凭法术瞬杀一头刁钻灵敏的山豺，兴许真撞上黑瞎子，也不必调头就跑。
元城冬月比唐城看上去城景略微凄冷一些，这个地方很乱，黑势力丛生，与之对应的便是官府的败坏，经济大抵敛入上等人的腰包，城市发展从表象上就透着无心无力，恶性循环，越多的穷人巴望着那些越来越流油的富人，然后走上一条大概不算正途的道路。
行走在萧索几分凛冽几分的街道上，林立突发感慨，同样挺乱的唐城，所谓的社会混子却只能成为有钱人的爪牙，究其根本，差别源自城中人命的受教育程度。
在唐城，高学历精专业人才不说遍地都是，使劲伸手抓去总是能捞出一大把的，而这样对城市发展大有益处的人才，放到元城却绝对不吃香。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穷人最好的出路就是读书，虽然不穷但确实没文化的林立向来对这种说法深以为然，不读书怎么行呢？
他莫名冒出个怪诞念头，之所以说怪诞，是因为此类问题他素来不会操心。
林大少想改变元城，让这座邻居城市好起来，未必超越唐城，起码那在现在是个任重道远的事情，也非他一人意愿可以做到，更多的他没那么精力且不愿意太累，但起码这座西北六城各方面排名最末的荒僻城池，可以跟他的五个老大哥并驾齐驱。
想到便做，林立给公司里可以随用随挪的砖头严大青打去电话，让他去趟京都，带着当初钟寒露给的一些黑料，和一些抄了刘宗强家得到的猛料，顺便找个沐家沐灵邰的联系方式。
挂断电话，林立恰好走到约好的电玩馆外，殷傲就在门口笑吟吟等着。
他平淡走过去，虽然刚做了件别人看来好像是壮举的大事，大到或许足以撼动整座元城的格局，虽然面前站着的人他是相当怨恨的，但他模样确实很平淡。
并不稀奇，林大少一直就懂得如何藏匿自己的情绪，多数时候不屑不代表他不会。
“换了游戏币，拳皇走两把再谈正事？”
殷傲表情十分自然，仿佛眼前的少年只是个关系很好的小朋友，而非一个揣着想弄死他之类念头的仇人。
“嗯。”
林立点点头，然后跟在对方身后走进电玩馆。
十五年，放在凡人生命里真的是挺长一段时光了，当年的义兄真真儿是风度翩翩的俏儿郎，唐城不知多少富家女、拜金女花痴地嚷着非君不嫁，虽然在林家倒塌之后也都嫁入别家，但那个林傲的人气可见一斑。
如今姓殷这位已经是个中年人，算算，林家崩塌那年他刚好二十，现年三十五岁绝对不能算老，却也只是有点年轻。
面容轮廓变化挺大，腰背依然挺拔，但多少有些发福，想来入赘商城殷家此后的岁月，他并没有得到大展拳脚励精图治的抱负实现机会。
“拳皇就是这点好，不管时代怎么变，版本再多，这些高档的游戏馆都不会忽略我们这批老玩家怀旧的情怀。”殷傲说道，同时从手里拿着的小塑料筐拿出两枚游戏币，塞进游戏机的投币孔。
“可惜怀旧的只是少数人。”
林立在空着的一边坐下，淡而无味回应一句。
像这个区域摆的都是老式街机和老虎机，内载游戏老款式更老，约摸着就是从乡镇的关门游戏厅里淘换来的，确实很有当年的味道，但性能想必极差。所以十几台街机成两行摆开，里边只有他跟殷傲两个人，新时代的小年轻显然都更喜欢充满现代科技感的立体体感游戏。
殷傲笑笑不说话，街机上游戏已经开始了，他依旧选的是十年前便很拿手的三个角色。
当时的游戏少年们都钟爱人气最高的八神和草雉，最后随便搭上个凑整的，随便谁都行，简单暴力能上手就好。林傲却不一样，他只要认真玩起来，手里只拿特瑞、坂崎百合和蔡宝健，林立当然没有什么新练的黑科技，照旧拿下自己当年在廊桥街的成名角色。
不知火舞、麻宫雅典娜，嗯，也有坂崎百合。
他成名不是说他这三个游戏人物玩得多厉害，主要因为这厮认真玩的时候，也只拿固定的一套阵容，全是美少女。
那时候林傲就笑说他虽然还不懂事，也不对班里的漂亮小姑娘客气，但骨子里是闷骚的，长大一定是个风流人物。
闷骚这个词，他也是从林傲那里学来的。
现在想想，这位义兄真的是十分优秀又让人难以疏远的，什么东西都能学会，什么人都能打交道，十五年前林家上下，唯独独跟林立关系还算对付的，就是这位义兄了，毕竟他老带自己去玩街机，自己输了也会笑着找人挑战赢回场子。
当时廊桥街的人大概都知道，林立有个玩拳皇无敌的大哥哥。
……
对打中，林立的技术比小时候拙劣多了，殷傲却比十五年前还要熟稔，笑道：“我这些年无聊的时候都会找个地方玩玩，你看来很忙，手法生疏不少。”
林立默然再次点点头。
他不觉得昔日的义兄想拿旧情出来说事，毕竟像后者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很清楚那份旧情在眼下提起会有多不讨喜。
大概是真的想玩了吧，也许还有几分对当年情分的怀念，以及吊唁。
殷傲还是故意放水，让林立不怎么费力地击败自己前两个人物，最后放出蔡宝健大杀四方，那模样丑陋阴狠的瘦矮子，伸着一双怪异尖爪毫不留情地干掉了三个大美女。
“还玩吗？”
“不了。”
被完虐的局没有意思，林立也不像小时候非得争个胜负，明知打不过还津津有味舍不得将手从摇杆按钮上拿开。
“那你等我一会儿吧，我把这些币玩儿完再走。”殷傲说道。
林立独自走到柜台旁问了没有乌龙茶，便要了杯可乐去休息角坐着，静静看那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在各种小年轻的玩具间流连，每样操作得都相当熟练，看起来平时就没少耍。
林家覆灭以后，看来他日子过得挺舒服自在，人到中年有家有室，还能这么悠闲度日的很少，能羡慕死很多同年龄段的男人。
“帅哥，我能坐你旁边吗？”
女孩站到林立面前，俏生生问道。
这姑娘长得不错，貌似也不是什么浪荡妖艳的物种，身上没有风尘胭脂味儿，大概只是开朗。
林立回道：“不能。”
女孩的确不像那些外在放浪的女人迎难而上，有些尴尬和退却的意思，但还是问了句“为什么？你的女朋友等下要过来吗？”
林立摇摇头并伸手指了指正在投篮的殷傲，说道：“首先，我是个已经结婚的有妇之夫，然后我跟那个人，待会儿有正事要谈。我不是那种绝对不偷腥的正经人，但我们之间显然没有缘分。”
女生掩饰得很好，却还是没藏住眼底那抹近似厌恶的光芒，随后礼貌笑笑：“那抱歉，打扰了。”
林立喝着冰可乐，淡定目送那道如避鬼神的背影走远，颇有意趣地猜测着女生的厌恶从何而来。是自己结婚了，还是自己说话有点装比呢？
原因其实倒不那么要紧，他本来就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自己，素昧平生搭讪之缘的姑娘，厌不厌恶自己就更没利弊了，只是他多少算帮了对方，甚至救了对方一条命，所以做完好事心情挺不错。
在这个当口跟自己说话，这姑娘的勇敢没用对时候，若是被某些有心人以偏概全误会了，怕是要无端倒霉。
“我还真是善良啊！”
林大少仰头伸了个懒腰，形象散漫地歪斜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就那么躺了整整两个多钟头，殷傲才玩尽兴过来叫醒他，俩人无冤无仇分外和谐的走出电玩馆，刚好是晚饭时间，便去向殷傲定好的一家偏僻的私房菜馆，距离不远于是步行。
并肩走着，林立随意问道：“我看你游戏机什么的好像经常玩，既然日子挺闲，怎么不抽空去健健身？”
他并不觉得这种话当面说出来伤人，殷傲的身材比起林傲，已经明显走样了，谈不上严重不至于变成油腻大叔，但现在掀开衣服肚皮上肯定没有腹肌了。
此时要穿过的这条巷子路灯老化失修严重，三盏灯柱只有一盏亮着，稍嫌幽暗，殷傲的表情借此得以掩护，能听到一阵微笑的话语：“身材这东西，得当适中不影响形象就好，太好看了我怕我们家那位心里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