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
站到斯文的中年男子面前,林立开了口。
“嗯?”
对方抬起头,顶了顶眼镜有些茫然。
“你应该知道我过来找你想说什么吧?”林立问道。
斯文男子面色顿时变得为难,怔了片刻低语:“知道。”
霎时间全车厢的目光都照到此处,毕竟是关乎民生的问题,甚至他们有些人觉得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都受到了严重威胁,当然极为关注林立这边的战果。
“那能不能请你把脚收回去,用被子盖上?”
“可以。”
男子的顺从让林立挺诧异,原以为这么没有公德心的人,应该都是胡搅蛮缠的麻烦人才对,结果人家半句多余的话也没讲,后退着身子把脚缩进了被子里,然后很抱歉地对众人说道:“对不住各位,我这脚气很难受,受不得热,一热就痒得厉害。”
“再痒也别这样啊,你自己脚上味儿多大心里得有数吧!”
“就是啊,弄得大家跟你一起难受。”
“唉,这味儿也不知道多久能散干净。”
几个人吵嚷开来,义正言辞的谴责,声声听进耳中,林立难以察觉的皱了皱眉。
那名中年男子越发的难堪,嘴里不停说着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大家,是我自私了,也请您各位谅解下,您看萨城这么冷,我出门都只能穿凉鞋,痒起来实在受不了,挠心似的。”
林立视线下移,看到他床边确实摆着双夏天穿的凉鞋,而且他把脚收进棉被里面,很快就有了反应,身子不自在地扭着,似乎忍耐得很费力。
于是他只好弱了口吻跟众人商量道:“劳烦您各位受苦,看能不能让我过会儿就把脚拿出来晾晾?”
“不行!”
当时便有人斩钉截铁拒绝。
“知道自己自私还要拿出来晾晾?我看你根本就没有一点公德心吧?”
“你一个人难受就行,干嘛非得拖着大家跟你一起遭罪?”
“忍忍不行吗?”
“唉呀你们这些年轻人少说两句,人家脚痒你们又不知道什么感觉,实在难受,过会儿就让人家晾晾怎么了?拿东西捂着点鼻子,忍过去就得了呗。”
“就是,天南地北的坐到同一趟车,还挨得这么近也是个缘分。”
“这缘分我可不要!”
“火车又不是他家里的,买软卧就想舒服点,凭什么让他一个人舒服点,咱这么多人都得陪着遭罪?”
车厢逐渐喧嚣沸腾,有了第一个人当出头鸟,那些本就不爽的人,情绪就此被点燃,放肆宣泄着心中的不满。
或冷嘲热讽阴阳怪气,或直言无忌。
也有几位年长的叔叔阿姨说话,以和善的方式调和着矛盾,显然是对两者都好的办法。但两边如果都好了,就没有哪边能最好,折中的处理历来就有这个弊端。
所以他们的声音在喧沸中显得很微弱。
林立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不那么对的事情,当然他从来不在意自己做的对与不对,只是他现在因为这件事有点不爽。
“你把脚伸出来。”
“什么?”
“这些人只想着自己舒服,不管你难不难受,你又何必管他们舒适不舒适?”
“可是……”
中年男人不知道眼前的少年为何突然改变了来意,看上去好像在生气,而他过来的时候分明很平静。
“没什么好可是的,别人体谅你,你才需要体谅别人,花同样多的钱,你干嘛要让自己难受去舒服别人?”林立铮铮铁语落地,境界竟然隐隐松动,刹那间化神后期的气势流转,长他二十余岁的那名那人,生生被震慑住了,如言照做又把脚从棉被底下拿了出来。
那些吵嚷的乘客当然不愿意,闹得更起劲:
“你有点过分了小子!”
“我们买票是花一样的钱,但是你别本末倒置,他愿意怎么舒服是他的事,不应该影响到别人。”
“对!”
“说得好,就是这样子的!”
林立看向某个方向,那个说他本末倒置的人,神情是冷静且冷峻的。不远处的阳群芳听不下去了,以她略带娇蛮的性子,又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唇枪舌剑包围,穿了鞋跑过来,站在男人身后高声喊道:“那你们的舒适,还是建立在这位大叔的痛苦之上呢,你们自己是不是自私!?”
娇美的容颜泛着凶相,像只护食的小母老虎,煞是可爱。
美女走到好多地方都是拥有特权的,只要那个地方有男人,火车上自然也不例外。
一群老爷们儿见到美女前来出头,声势不禁放低了许多,但还是心不甘情不愿,有人说道:“他不舒服只是他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舍小顾大总没毛病吧?”
多数人就比少数人重要,这不还是自私么?区别不过在于他们可以理直气壮的自私罢了。
林立一想到自己把自己当枪使,居然贡献给了这么一帮蠢货,心情就很难好得起来:“那你们坐了半下午了,怎么一直不说?”
车厢里瞬间鸦雀无声。
“就是,只知道马后炮,狐假虎威!”马尾少女随后补上一刀。
久久的沉默过后,人群中萦绕着的是愤怒,因为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注定了这种生物不喜欢听真话,真话容易戳心窝子,网上管这叫扎心。
恼羞,所以成怒。
“别废话,反正他不准把臭脚拿出来,我受够了!”
“我特么专门带的牛肉干,被他这么一熏,不吐都是好的了,根本就吃不下。”
“不管你怎么说,他必须把脚塞回去!不然我叫乘务员来了。”
林立冷笑:“他这双脚今天塞不回去了,你们不高兴也憋着,有意见能怎么样?带种的话下来打老子啊!打趴我了我亲手捧着脚给他盖进被子里。”
他是真的怒了,域外修真的世界那么残酷,尚且能见到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事情,地球上不愁生死,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却能被如此多的人死抓着不放,是什么道理?
马尾少女替他揉着后心,细语宽慰道:“你可别把自己气坏了啊林大侠,很正常的,这些人啊就像我爷爷说的那样,人性很薄凉的。”
“靠!老子最厌恶你们这些白莲花圣母婊!”
终于还是有暴脾气,一跃下床,奋步走过来,扬起拳头直直往林立脸上招呼。
林立纹丝不动挨了这拳,不疼不痒,怕是打他的人,才要疼得撕心裂肺。
右手如蛇窜出,扼住对方喉咙,那人呼痛的声音,便卡在了嗓子眼出不来。
“就这一个带种的么?刚才不是都叫唤得挺厉害?是男人就一起上啊!”林立低沉说道。
跟马全禄纯肉搏那种拳拳到肉的痛快滋味,至今还回味无穷,他不介意替这些凡夫俗子上堂生动的课程,带牙带疼痛,带血带口水。
兴许被激起热血,兴许人多胆壮,先前叫嚷的年轻人们于是群起而攻之,纷纷从床上下来,有腿的出腿,有拳头的出拳头,实在挤不进去的出唾沫星子,总之围成一团拼了老命地想给这小子长点记性。
然而给人长记性,有时候代价是惨重的……
两分钟不到,群情激奋的小伙子们,就都躺在了地上,有的捂着嘴有的捂着胸口,还有的则捂着手臂或者肚子,相同点是他们身上都很疼。
唉哟唉哟的哀嚎声充斥着这节车厢,他们如何也料不到,看上去瘦伶伶的家伙,竟然贼特么能打,一个人干翻了三十几个人。
更过分的是,这厮全程把女朋友护在怀里,干翻他们只用了单手!
“服了么?”
“服了服了!老哥你是当兵的?”
“我是当什么的无所谓,但你们要清楚,身处和平当中,应该对得起这么温柔的世界。存一分善念便攒一寸福报,说一句恶语就多一份业障。”林立想起域外厮杀荒凉的那些年,有感而发,难免显得语重心长。
马尾少女赶紧附和,也不论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就是个夫唱妇随:“对对对!世界如此美妙,你们却如此暴躁,这样不好~不好~”
男生们内心叫苦不迭,奶奶的,现在究竟是谁暴躁?
“老哥,你别是佛学院出来的吧?道理太深奥了,完全听不懂啊!”
“不管了,你叼大你说了算,我们今天确实有点得理不饶人了,也有问题。”
“老哥你的武功能不能教教我?我从小就想学武术,可惜没机会。”
“但是话又说回来,大叔的脚真的很难闻啊,我戴了口罩都挡不住,威力太强了!”
“尼玛何止是威力强,简直就是原子弹啊!”
地上的年轻人们说着说着,莫名其妙聊起天了,还聊得挺嗨。
林立见状,心情自然通泰不少,这些同龄人大概在家中都是享尽清福,就跟曾经的他一样,心性浮躁不懂忍让大度,但心肠并不可恶。
于是从储物锦袋取了瓶活血祛瘀的丹药,让阳群芳分发给他们,说道:“我是个大夫,可以把这位大叔的脚气治好,大家就都舒服了。”
年轻人们却众口齐心地叫他别吹牛比,打架厉害是一回事,懂医术又是另一回事,即便当真是又能打又懂医术,也没什么卵用。
脚气是出了名的真菌病,很普通很常见,但同样也很难治,而且是久治不愈的顽疾,治好了不去根儿还容易复发。
退一万步说,就算能治标治本,祛除脚气那也是长久功夫,哪是说治好就能马上治好的?
林立只淡微笑了笑,并不予以回答,能不能立竿见影,事实胜于雄辩,现在多说无益。
倒是阳群芳有些傲娇:“他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你们爱信不信!我男朋友厉害起来吓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