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时间，林家别墅迎来一位客人，是扎着马尾辫的姑娘，长得十分俊俏，脸上带着些幽怨，也带着些喜悦。
“群芳啊，来，快来坐快来坐！”
陈青玄对少女比谁都热情，一方面这是老伙计的宝贝孙女，一方面又是自己老弟的恋人，招呼着众人让出些位置，塞了张椅子到林立左边，然后亲自到厨房拿了碗筷出来，估计是已经忘记，刚才阳老爷子借着孙女和林立的关系，反屠他一手大龙的尴尬了。
“林伯伯好，陈爷爷好。”
面对如此热情的迎接，原本阳群芳内心的小情绪悉数化作了忐忑，有种初次丑媳妇儿正式登门婆家见家长的感觉，也大条不起来了，拘束乖巧着跟整张桌子的人一一问好，略过林立，看到了韩玉，犹豫一下后喊了声姐姐。
这声姐姐的含义，细想起来可就微妙了，弄得林立顿时也有些不自然了，扭了扭腰，喊道：“坐下吃饭吧，又不是头一次来，别跟个外人似的。”
相比之下韩玉反而超乎意料的大方，笑吟吟附和道：“对啊，当成自己家就是了，早晚都会真的变成自己家的，不要太拘谨。”
……
阳群芳很快便不拘束了，兴许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地吃过饭，而桌上的人们也都很欢迎她，渐渐的融入话题，水到渠成一般。于是拘束的人换成了林立。
左边坐着活泼俏皮的马尾少女，右边坐着文静婉约的青梅姐姐，两个女生都与他有着超出友谊的男女关系。
可惜身为一名纯情小处哥的林大少，毕竟不是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此时还完全无法消受这种左拥右抱的福分，由身到心的尴尬，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陈爷爷，我爷爷说您心脏不太好，多吃点西芹，听说对心脑血管很有益处呢。”阳群芳一改往日野辣的风格，乖巧又懂事地，将面前的一盘西芹肉丝朝陈青玄推近了些，笑容比槐花蜜还甜。
陈青玄面对少女一番善意，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心里暗骂不止，狗鈤的老阳头，占了老夫便宜还到处炫耀，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丫头啊，我这身子骨好着呢，倒是回去要嘱咐你爷爷，上了年纪就别把自己当年轻人使唤了，我给他配那十全大补酒，记得顿顿喝上点。还有，论辈分我跟你的小对象称兄道弟，你别总一口一个爷爷了，叫陈大哥。”陈青玄语重心长地说道。
阳群芳俏脸微微泛起色彩，表情有些怪异，沉吟着说道：“爷爷说您不喜欢我那么喊您。”
“当喊无妨！”
陈青玄大气豪爽，说完又挺后悔，心说让老阳头的孙女叫自己大哥，那可不就真比老阳头矮了两辈儿么？这个亏吃不得！
可自己结义老弟未来的媳妇儿，那就是自己的弟妹，叫爷爷貌似也不像话，还容易把自己给喊老了，也要不得。
性情出了名耿直的算命狮子不禁陷入纠结当中，良久良久，原本好好的胃口，却开始食不下咽了。
“你爷爷在的时候，就叫我陈爷爷，你爷爷没在的时候，就叫大哥。”半晌后，陈青玄想出了并不周全的两全之策。
“老大哥。”
林立纠正道，让人家十八九岁没满二十的姑娘，管一个六十几的老头叫大哥，那场面，想想都觉得酸爽。
“不要老字，大哥就行。”陈青玄抢过话说道。
人就是有这么矛盾，倘若真真计较起来，鸡毛蒜皮没小事，样样都能矛盾到死。譬如陈青玄，一方面不愿意在老伙计面前低了身份，一方面又不愿意认老，恨不得自己能再年轻个五十岁，还能让阳老爷子管他叫哥。
“嗯~老大哥？”
阳群芳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尊老爱幼的崇高品德，而是听了自己心上人的话。
陈青玄叹息一阵，看向林立：“老弟，还是你舒服，小小年纪成了天师府的大人物，当代张天师见了你都得叫一声师叔，老哥我可就没这个福气喽！”
“一般一般。”
林立干巴巴地笑着，心说我还羡慕你只有一个老婆呢——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
饭后又是小别胜新婚的缠绵时间，阳群芳毕竟不像韩玉经历了那么多起落，心思和许多少女一样剔透，绷不住情绪，待到两人独处时，委屈便一股脑涌出来了。
“你回家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嫌我麻烦了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立眉毛耸成了八字形，解释道：“一落地就在公司开了场大会，回家正好赶上吃午饭，想着吃完就过去看你的，倒是你啊，没想到胆子这么大，敢自己主动在饭点找过来，现在不怕遇上姐姐尴尬了？”
阳群芳俏脸上的惆怅这才消散，低喃道：“爷爷也说女孩太主动，会弄得自己好像很廉价，但我就是想你啊，你比那些当兵的还行踪不定，回家了我不赶紧找你，说不定你马上就又走了。”
愧疚感再次在林立心头蔓延开来，今时今日，一个在龙虎山一个在唐城，最多相隔三年，期间偶尔还能多见见。他担心的是往后，恐怕分别的滋味还会更加浓烈。
“苦了你了傻丫头。”
林立尽力挤出一丝笑容，其实笑不出来。
马尾辫少女摇摇头，说道：“苦还是没有很苦，就是以前不知道牵挂的感觉，现在知道了，有时候想起你就觉得哪里空落落的，等我慢慢习惯吧。”
林立笑容愈发酸涩：“初恋就碰上异地恋，你也是挺倒霉的。”
“不倒霉不倒霉，说起来，现在的道士可以用手机的吧？”马尾少女问道。
林立想到这个都来气，顿时龇牙咧嘴，说道：“可以是可以，但他奶奶的每天到了晚上就不给网络了，白天又要我干这干那，跟打杂工没什么区别，关键一个月只给我两千块钱，我特么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阳群芳嫣然一笑，哄孩子似的口吻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在我眼里可值钱了呢，值一百万，不对一千万！不对，也不止一千万，总之很值钱就是了，哈哈，那你在山上可比我惨多了呀？”
如春风，化雪消愁。
林立牵着那只细腻小手：“比黑煤窑强不了多少反正。”
……
林立忘记告诉阳群芳一件事情，那就是她以后真的会慢慢适应，与心上人分隔两地的日子，因为天亮后，他又走了，还是和那个驾驶员小哥同路，只不过这次乘的不是直升机，而是能飞更远的私人飞机。
目的地在一千多公里以外的雁南城。
“少爷，咱们到了。”
“嗯。”
林立从假寐中睁眼，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果然还是只适合布阵不适合布局，刚才花了两个多小时，默默盘算林氏集团将要在元城搞的动作，周详程度恐怕不及陈海石最初草拟计划的三成，却是已经将脑子伤了个通通透透。
动脑子真是太累了——他摇了摇头，不禁庆幸，将陈海石收入麾下真是自己这辈子最对的决定，没有之一，要不然没人替自己动脑子，撑住那么大个集团的运营，自己得多累？
“少爷，我在雁南城等您，还是怎么样？”驾驶员小哥问道，这次轻简出行，飞机上没带任何人，除了少主就只有他自己，安置下来的费用，比飞机来回开两趟的耗费要节省得多。
林立摆手说道：“不用了，你直接开回去吧，他们请我帮忙办事，没让他们摆足阵仗来接，就算给了大面子了，再不让他们管送，少爷我可有点跌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上赶着凑上去献殷勤呢。”
驾驶员小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嗯，少爷您这么说也有道理。”
林立哭笑不得：“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就有道理？”
驾驶员小哥摇摇头：“不晓得，但不明觉厉。”
林立觉得这兄弟有点呆萌，扶额镇定了心情，正色道：“你且先回去，我这几天大概是无法与外界保持电话联络的，所以你顺便帮我给陈总带个话，就说吩咐人去元城办事的时候，把严大青也带上，另外我跟萨城那边通过气了，萧破军最迟明天回唐城，动拳动脚的事全部由他出面，记住没有？”
“嗯嗯嗯，记住了。”
驾驶员小哥将他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
“行。”
伸了个懒腰，林立离开座位走下飞机，背对着门口挥了挥手，然后走进了这座完全陌生的城池。
雁南城与唐城相距甚远，后者在西北六城的最中间，前者则是不偏不斜的正南方海滨城市，空气里轻轻一嗅，就有海风独特的咸湿味儿。
从私人飞机下来的人，总能引起旁人的瞩目，就和坐经济舱的羡慕坐头等舱的是一个道理，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们，大抵都要对这个年轻的富豪投去异样的目光，或久或短地停留，最后都变回正常的模样。
两个世界的人，基本一辈子不会产生交集，多看一眼少看一眼并无区别。
孑然一身没有行李的林立走到出站口，前方是一片低矮的民房，看上去便给人以整座城市不太富裕的感觉，但目力再放长远一些，民房过后则是一栋栋密林般的高楼大厦。
雁南城的经济绝对不落后，在整个南方地区，只有粤城的GDP能稳压一头，而全国范围内，比唐城排名只低了两位，排在第六，走的是高精尖科技和新兴电子产业路线。
“林先生吗？”
一辆大吉普在林立面前缓缓停住，车里走下来三个人，体型都不算很壮，却给人异常坚毅的观感，来自于气质。
眼神里沉着与犀利并存的光彩，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林立的第一反应，这三人要么是特种兵，要么是严苛训练体系下培养出的杀手。
他初见萧破军时，对方眼中就还残留着几分类似的光泽。
“皇甫？”
林立问道。
三个人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打开一边车门，侧开身子说道：“请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