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芯找遍全身,勉强翻出一些碎银子。
“一点银两就想堵住本王的嘴?”天底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吗?
“王爷您大人有大量,何必与奴才一般见识呢?再说了,皇上他老人家政务缠身,好不容易来行宫放松一下,这点小事就没必要惊动他了吧?”唐芯搓搓手,挤出狗腿的笑说道。
“对别人,本王姑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对你嘛,”他故意拖长尾音,满意的看到唐芯献媚的笑脸僵在脸上,“一个敢吐本王一身的家伙,本王为何要为你着想?”
擦,他是存心来找茬的?
唐芯暗暗磨动牙齿,特想一巴掌把这碍眼的家伙扇到墙上去。
“不过,”沈濯香口风一转,在她吃人的目光下,不紧不慢的说:“和一个奴才计较,倒真损了本王的威名。”
眼看他的态度有所松动,唐芯大喜:“奴才就知道王爷肚子里能撑船,心胸宽阔,豁达大度,是人中龙凤,之前的事,是奴才不好,奴才在此向您赔礼了。”
她踩着床板,喜滋滋朝沈濯香弯下腰身。
一把精美的骨扇隔空探来,轻轻托住了她的臂膀。
“别急着行礼,”头顶上飘落下的,是某王爷戏谑的嗓音,“本王的话还没说完呢。”
一股危险感在心窝里浮现,唐芯干笑着,抬眸凝望他,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王爷有何指教?”
他和冷面神绝对是亲兄弟!就连吊人胃口的把戏,都如出一辙!
唐芯压着火,努力保持着谦卑的笑脸。
“指教不敢当,”沈濯香忽然倾身逼近,在她的耳边说,“要本王揭过此事说来也简单,端看唐大人愿不愿意了。”
话里蕴藏的深深恶意,让唐芯的小心脏不安的抖了好几下。
“唐大人让本王出丑,本王自然也该让你丢人一回不是?本王已命人,将行宫火房中的馊水装进木桶,只要唐大人愿意用它沐浴一番,本王从今往后便再不提今日之事,唐大人觉得这主意可好?”
“不好!”毫不犹豫的否决道。
“哦?”沈濯香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一副机会给你了,你自己不肯要的无辜神态。
唐芯恨得咬牙,偏偏他是王爷,她又确实理亏,除了忍着,还能怎么办?
圆滚滚的小脸抖动几下,她强忍住怒意,牵强的笑着和沈濯香讨价还价:“王爷,奴才出门只带了一件换洗衣物,要是被馊水打湿了,以后还怎么穿啊?这没衣物更换,奴才拿什么脸在御前伺候?”
总不能让她在冷面神,啊不,在皇上面前上演一出裸。奔的戏码吧?
“这有何难?”嘴角那弯邪肆的弧线愈发上翘,“本王命人为你准备就是了。”
“啊!奴才还有些头晕脑胀,肯定是白日晕车的后遗症,”唐芯伸手摁住太阳穴,眉头恰时皱紧,露出些许难受之色。
沈濯香笑得花枝招展,道:“正好,馊水有提神醒脑,明目治病的功效。”
嘴角狠狠一抽,强撑的笑脸再也支撑不住。
“你好歹是个王爷!至于和我斤斤计较吗?”
“至于。”沈濯香含笑点头,在她咬牙切齿的目光下,悠悠然竖起两根手指头,“唐大人有两个选择,一,乖乖听本王的话,二,本王亲自去见皇兄,让皇兄来评评理。”
她是皇上跟前的小红人,要是能说服皇上站在她这边……
垂下的眼睑里,时而有精芒闪动。
沈濯香在心头暗自一笑,嘴上却继续恐吓道:“当然,到了皇兄那儿,皇兄兴许会对此事轻拿轻放。”
不是也许,是一定!
唐芯偷偷反驳,又觉有些古怪,他猜到这种可能,干嘛还提出第二个选择?难不成还准备了后手?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有时候真的挺准。
“本王这人心眼极小,最爱记仇,皇兄不肯给本王一个公道,本王只好想办法自己讨回来,唐大人在宫里还要待上好些年,本王不愁没机会。”
唐芯的脸刷地黑了:“你要挟我!”
什么狗屁王爷,这货根本就是个混蛋!
沈濯香不以为然的耸了耸肩膀:“唐大人,选吧。”
时紧时松的拳头,一如唐芯此刻想要咬人的心情。
可论身份,论地位,论身手,都不是沈濯香的对手,最最重要的是,她不占理!
“王爷,最近天寒地冻的,奴才泡了馊水还得沐浴冲洗,万一感染了风寒,皇上绝对会询问缘由,得知内幕以后,说不定还会责难你,为了奴才让您与皇上的兄弟情有了间隙,不值得啊。”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还有,奴才是个小小的太监,身体残破,王爷若守着奴才沐浴,会脏了您的眼睛的,王爷如若派下人盯梢,也会担心奴才从中耍横,要不咱们合计合计,换个别的法子吧。”
说完,她满怀期待的凝视着沈濯香,巴望着他能点头。
“嗯,有点道理。”沈濯香佯装迟疑。
“是吧是吧?奴才是真心想要弥补王爷,这补偿的办法有的是,咱们坐下来一起商量个好的,您满意,奴才也能做得到,这不两全其……”美。
余下的一个字,被一道邪肆的声线取替。
“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本王就退一步,不逼你沐浴,只要你站在院子里,乖乖让本王泼一身,这事就算了了。”
卧槽!这和让她沐浴有分别吗?有吗?
她费了一堆口水,挖空了心思,结果还不是一样?
“你不愿意?那就罢了,本王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沈濯香似耐心尽失,骨扇别回腰间,举步往房门处走。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毫不意外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咬牙声:“我答应!我答应你还不行吗?”
一刻钟后。
两名侍卫抬着一个大木桶来到后院,木桶上盖着一块木盖子,一股刺鼻的臭味从缝隙中挥散出来,恶臭刺眼,只嗅了一下,唐芯差点没一口吐出来。
她从没有哪次这么痛恨过,自己出类拔萃的嗅觉!
沈濯香慵懒靠在房外台阶左侧的圆柱上,丹凤眼中笑意晕染,眉宇间似有妖气纵横。
下颚微微一抬,极其绅士的邀请道:“唐大人,请。”
“王爷,”唐芯欲哭无泪的望着几米外的木桶,弱弱地说,“一定要这样么?”
会死人的!
“方才是谁说,真心想要补偿本王?这才过了多久,说过的话,就不作数了?”沈濯香摇头晃脑的叹息道,语气里甚至带着几分了然,好似料定她会临阵反口一般。
唐芯深深吸了口气,恶臭立时涌入鼻息,刹那间窜入她的五脏六腑。
“呕”
干吐声在院中回荡,几名小太监同情的看着他,却没一人挺身而出,为他求情。
“听皇兄说,唐大人是个一诺千金的君子,且胆量惊人,可现在一看,这传言怕也不可信啊。”沈濯香不仅作壁上观,还在一旁说风凉话刺激唐芯。
“闭嘴!”唐芯愤愤瞪了他一眼,“今晚以后,你真的不会再拿白天的事来做文章?一切恩怨就此了断?”
沈濯香本想再逗逗她,可撞上她那双坚定发亮的眼睛,眸中的恶趣味竟淡了几分,多了一丝疑惑与严肃。
他当真要受下这份羞辱?而不是像皇兄告状,请皇兄出面为他做主?
“说话。”唐芯狠声道。
唇角的笑收敛许多,神色少见的正经:“君子一诺,千金不变。”
“好!”为了她日后安宁的生活,她做!
唐芯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直起腰身,抬步朝木桶走去。
清冷的月光从苍穹直泄而下投入院中,如一束明辉照耀在她娇小的身躯上。
她步伐坚定,脊梁笔挺,仿若义无反顾奔赴战场的将士。
沈濯香有些愣怔,目光紧紧黏在她的背影上,神色出奇的复杂。
“来吧。”唐芯止步在桶边,双眼一闭,大声说道。
早死晚死都要死,她只求一个痛快!
熬过这一关,光明的未来就要到了。
院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两名执行的侍卫由衷生出一丝敬佩,但主子有令,他们只能从命。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木桶两侧。
“大人,得罪了。”
“废话少说,直接来!”她绝对不怂!
木盖揭开,浓郁的恶臭飘荡在四处,就连一旁树桠上栖息的鸟儿,似乎也承受不住这奇异味道的入侵,纷纷展翅飞走。
唐芯紧绷着脸颊,脑海被忍字疯狂刷屏。
木桶高高越过她的头顶,桶身遮挡住茭白的月光,投落下一层淡淡的阴色。
斜靠在圆柱上的沈濯香忽然直起了身体,似惊似愕地望着院中那抹决绝的人影。
桶缓缓倾斜,装了满满一桶的乌黑汁水荡漾开层层涟漪。
唐芯憋得两颊通红,心里暗骂道:这些该死的侍卫到底在犹豫什么?是男人赶紧泼啊!
许是听到她的心声,两名侍卫的眼神在空中对碰,下一秒,五指扣紧桶底部的边沿,使劲一倒。
“修慈。”冷冽的声线刺破空气,传入众人的鼓膜里。
在声音响起的同时间,一抹鬼魅般迅捷飘忽的黑影从高墙外跳入院中。
唐芯只感到腰间一紧,僵直的身体顺势朝后倒去,肩膀狠狠撞上一堵坚硬的石墙。
“哗啦啦”
如墨黑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馊水,溅洒在她前一秒孤身站立的地方,水花四溅开来,就连执行的侍卫都没能逃得过被喷溅的下场。
沈濯香轻松口气,就在刚才,他几乎忍不住要出声勒令侍卫停手。
绷直的神经放松下来后,玩世不恭的笑靥再次在他妖孽的面颊上绽放。
“皇兄,今晚刮的是什么风,竟把您吹到这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