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溜烟晃出正殿,沿着白梯来到行宫外,回城的队列安静矗立在空地上,唐芯没急着去后方和御膳房的人汇合,先找到随行的太医,向他询问帝王的伤势。
冷面神那句腿骨尽断,让她没办法不去在意。
“大人尽管放心,皇上受的是皮外伤,除左腿伤筋动骨,需静养百日,别的都不碍事,待回宫后,自有本官与御医们尽心照料,万不会留下隐患。”太医如实说道,这位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绝不能怠慢了。
“呼”,唐芯深深吐了口气,紧接着,又忍不住磨牙。
次奥!既然没什么危险,那货干嘛故意吓唬她?
“唐大人?”他想什么呢?皇上并无大碍是天大的好事,怎会一副咬牙切齿的表情?
“啊,奴才想到那些该死的刺客,就恨不得把他们抽筋拔骨,一时没控制好情绪,让大人见笑了。”唐芯憨笑着挠挠脑袋,又与太医寒暄几句,方才举步朝队伍最后方而去。
路上,她没少在心底咒骂某个恶趣味的家伙,那副恼怒愤然的样子,让经过的宫人纷纷退避三舍,在远端向她投来注目礼,那些个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神经病。
好不容易来到御厨区域,她眼尖的发现张派人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尤其是那小东子,见她过来,竟像是受了惊吓。
唐芯没多想,秉着不主动惹事的念头,默默龟缩到人群旁,等着启程。
“唐大人。”李德尖声唤道。
她抬眸一看,就见李公公拎着衣摆,从前方跑来。
“皇上怜你身上有伤,特下旨,命你乘马车返京,你快随杂家走吧。”他笑眯眯的说道。
唐芯心里小丢丢的怨气,立马烟消云散:“好嘞。”
她得意地抬高脑袋,故意在张派众人跟前晃了圈,慢吞吞走了。
圣驾前脚驶离行宫,后脚,帝王返京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般,飞入京师。
昨夜就有消息灵通的大臣得知天子遇袭未归一事,听闻圣驾归来,由唐尧领衔,一众官员自发来到皇宫,齐聚在朝殿外的浮云地上,翘首等待着面见圣上。
临近黄昏,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驶入宫门。
唐芯乘坐的马车与后方随行的宫人一道,自偏门而入,在艾青石路上停下。
“都给我小心着点,这些猎物是香王和大人们亲自猎中的,若有个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内务院的公公一边吆喝,一边指挥宫人下货,一大帮人呼啦啦忙活开了。
唐芯收好鼻烟壶,揉揉晕乎乎的脑袋,磨磨蹭蹭下到地上。
“唐大人,”钟有权狗腿的迎上前来,手里还捧着一支药膏,“这是皇上赐给您的上等伤药,师傅他老人家差奴才给您送来,皇上说了,让您回去后好好养着,不必着急去御膳房上工,明日起,只需到乾清宫报道即可。”
唐芯美滋滋收下药膏,迫不及待拧开瓶塞一嗅。
一股清凉的香气扑鼻而来:“真香啊。”
可惜她对药材并不精通,只闻出了当归的味道。
“替我谢谢皇上。”唐芯拍拍他的肩膀,然后目光转向了迎面走来的膳房太监,直勾勾盯着他手里拎着的两只野鸡。
“公公,这些猎物是要送去哪儿啊?”唐芯脚下一转,把人拦了下来。
“按往年的惯例,要送到御膳房去做成菜肴,等晚些时候,皇上宴请诸位大人时呈上,可今年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不知道会不会举行晚宴了。”太监失望的叹息一声,每年围猎不仅是宫里的喜事,也是御膳房的福利。
那些美味的菜肴在出锅前,他们都得试吃,若运气好,等宴会散去还能得到些剩菜呢。
“这样啊。”唐芯听得双眼放光,“那我来帮你们吧,这么多食材,就靠你们几个不知道要搬到几时。”
“但皇上说,要您回房去养着啊。”钟有权及时出声提醒。
唐芯头也没回的说:“皇上体恤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可咱们总不能因此就摆谱拿乔吧?我是皇上钦点的御厨,包办皇上的膳食,若要备晚宴,怎么能少了我呢?”
说完,她便在钟有权敬佩的目光下,冲向了后方装载货物的马车。
好不容易将一大箩筐的猎物搬运回御膳房,一道晴天霹雳却迎头落下。
“今日宫中不备宴会,你们也不必忙活了。”李德亲自到此宣旨。
相比众人欢天喜地的表情,唐芯却是满脸怨念,仿佛感觉到了整个世界的恶意,恋恋不舍地望着遍地的食材,怀揣着郁淬的心情回到若凌居。
“哎……”
小春奇怪地看着木椅上唉声叹气的某人,生好炉子里的火后,才走上前来,问:“主子,出什么事了?”
“你不懂。”她在心疼那些食材啊,想到满院的肉食,唐芯不由得长叹口气,“你知道天底下最悲催的事是什么吗?”
摇头。
“是有一大堆肉放在我面前,可我却看得摸得,吃不得啊。”心好痛。
小春听得有些稀里糊涂:“主子是饿了吗?奴婢这儿有吃的。”
她风风火火跑到后院,拎着一个模样精巧的食盒回来。
“咦?咱们这儿哪儿来的糕点?”难道冷面神转性了,在暗中吩咐宫人不许故意刁难她们?
想到这儿,唐芯心里泛起一丝甜蜜来,伸手拾起一块香酥的翡翠糕就往嘴里送。
“是相爷买通了侍卫,偷偷差人送来的。”
“咳咳咳”,唐芯顿时噎住,接过小春递来的温茶连灌了好几口,才将喉咙里卡着的东西咽下去。
“你说这些是丞相,哦不,我爹送来的?”不是冷面神的意思?
小春迷茫地眨眨眼:“是啊。”
摔!白高兴一场。
唐芯悻悻地摸了摸鼻尖,刚抬手,就露出了手腕处包扎的纱带。
“主子,您受伤了?”小春顿时泪如雨下,“不是和皇上去行猎吗?怎么会负伤的?”
唐芯自然没敢说是遭遇了刺客,不然,这丫头保管会化身成唐僧。
“哎呀,行猎嘛,难免会磕磕碰碰,你瞧你家主子我,没缺胳膊没少腿,身体棒棒哒,根本不打紧,而且,皇上已经赐过药了,过个三五天,就能愈合,连疤都不会留下。”她边替小春拭泪,边信誓旦旦的说。
在她连哄带骗的忽悠下,小春决堤的泪水总算是止住了。
“这是我爹第一次为我开后门,改善生活吧?”唐芯享用着糕点,同时不忘询问。
“嗯,”小春偷瞄了她两眼,“主子和老爷一直不亲近。”
“为嘛?”他们不是血缘至亲吗?
“奴婢也不清楚。”小春支支吾吾的说,“主子在相府时,就常与老爷争执,主子进宫后,更是不与老爷走动,便连夫人上回递了牌子进宫来见你,主子也生病没见。”
唐芯愁眉难展,得有多大仇,才会和最亲的家人互不来往?
“看便宜爹那天的做派,也不像是对本尊撒手不管啊。”
小春听得不太清楚,问:“主子,您说什么?”
“唔,你说,我现在想办法修补关系,来得及吗?”便宜爹位高权重,若能打好关系,今后福利多多啊。
“肯定行。”小春坚定点头,“有老爷帮衬,主子在宫里的处境会越来越好,连皇上,说不定也会看在老爷的面上,对主子礼待三分。”
“鬼才稀罕。”唐芯口是心非的哼哼道。
填饱肚子,小春烧了两桶热水进屋。
“真舒服。”唐芯惬意的坐在木桶里,只觉浑身舒爽,仿佛一日的疲惫都洗没了。
捧起一拨水拍了拍脸。
“诶?”这胎记好像变深了些。
手指轻轻戳了戳胸前乌黑的印记,一股针扎般的刺痛忽然袭来,紧接着,如电流席卷过全身。
“啊!”
“主子!?”守在殿外的小春惊慌失措的撞门进来。
“疼……”她的心脏要炸开了!
唐芯蜷缩着,咯咯紧咬的唇齿间,渗出一连串黑血。
小春连滚带爬滚到桶边,不停的擦,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别吓奴婢啊。”
唐芯哪有说话的力气?剧痛加重,她惨白的脸庞狠狠一抖,伴随着小春凄厉的大叫,堕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你们说这蓉妃大半夜不歇息,在搞什么呢?”侍卫揉揉耳朵,奇怪的问道。
“又犯病了呗。”身旁的同伴意味深长的笑道,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话刚落,一抹风疾火燎的身影就从寝宫冲了出来。
“站住。”侍卫挺身拦在小春跟前。
“娘娘吐血了,奴婢要去找御医来为娘娘看病。”小春哭哭啼啼的说,强行硬闯。
侍卫先是一愣,随后,面露讥诮:“吐血?你哄谁呢?”
这后宫里多的是装病争宠的女子,想来,蓉妃也是其中之一。
“奴婢没有说谎,各位大人,求求你们行行好,让奴婢出去吧,要是晚了,娘娘她说不定就……就……”小春泣不成声,她又往前跑了几步,却被侍卫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想要出去,除非圣上下旨,你再硬闯,休怪我等刀下无情。”出鞘的长刃直指小春的眉心。
“大人!”小春沙声大叫,为什么不信她?
“滚。”侍卫不屑的冷哼道,一副她叫破了天,也不会放行的坚定架势。
不行,主子的伤不能再耽误了!
小春狠狠瞪了这帮侍卫几眼,狼狈的爬起来,转身朝后院狂奔。
“哼,就知道她是装的。”抽刀的侍卫满脸鄙夷,真是病重,她会这么轻易妥协?
身后的讥笑声,如利刃刺得小春血肉模糊。
她抹了把泪,紧紧咬住唇瓣跑进后院。
一刻钟后,太医院外响起了急切的拍门声。
“太医大人!奴婢是若凌居的奴婢,我家主子病了,求您前去治病。”
“吵什么吵?”药童打着哈欠从门内走出,“大人已经睡下,有什么事明儿再说。”
“可主子她等不得啊。”小春噗通一声跪下,不停磕着头,央求药童代为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