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柳树村,村头有大片的荒山地。一块不算平整的小山坡上立着一块蓝色的路标牌,上面用红字写着“柳树村”三个大字。
“你梦到的是这个地方吗?”慕容问。
“也许吧。”赵泽明不甚笃定地说,“梦里是半夜,太黑了,只有瘦猴子头上的矿工帽发出微弱的光来。不过,从这个路牌来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
“那你记得他埋东西的具体位置吗?”老汪站在路牌边问。
赵泽明的目光在路牌附近几米远的地方逡巡了一阵,然后,他走到某一处,用脚尖指了指地面,道:“好像在这里。”
“这里么?”老汪走过来,拎起铁锹,开始挖地上的土。湿润的黑色泥土被翻开,几条蚯蚓四处逃窜。
“砰——”铁锹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老汪兴奋地停了下来,戴上白手套,开始用手小心细致地挖掘。
那是一个拎包,咖啡色的,因为沾染了泥土,已经变成了脏兮兮的黑咖色。里面鼓鼓囊囊的,有什么东西。
“那正是我在梦里看到的拎包,里面是——”赵泽明又有点恶心了。
老汪把拎包拿了出来,小心地拉开拉链,一股生肉腐败的味道冒了出来,让人作呕。老汪皱着眉头,把拉链拉开到最大——一堆腐烂的骨肉露了出来,准确地说,是一对人足。
“唔——”赵泽明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老汪却拿起相机,开始拍照。而慕容则拿出了一把镊子,用镊子翻看那对人脚。几片脱落的脚趾甲混在烂肉里,指甲上涂抹着粉色的指甲油,给人一种无比妩媚的味道。
“这是最重要的证据。”老汪说。
“土坑里似乎还有东西。”慕容看了一眼土坑。
赵泽明看不下去了,躲得远远的,老汪又开始挖掘。没费什么力气,他便又从泥巴里扒拉出了一个铁箱子。箱子已经生锈了,上的锁也是锈迹斑斑。
老汪抱着箱子晃动一下,里面呼啦啦的响。
“开锁。”慕容简单明了地下命令。
老汪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万能钥匙,轻轻松松开了箱子。随着“啪”的一声,箱子的盖子被推开,里面的东西重见天日——那是一些老照片,一些陈旧的老式玩具,诸如小木马,陀螺等。那响声便是这些小玩意儿相互撞击发出来的。
老汪拿起了一张照片,是黑白照片,照片上,一个美丽的女人哀愁地对着镜头,这是一张全身像,她穿着一件花裙子,赤裸着脚,她的脚很美,白皙匀称,涂着亮丽的指甲油。
“照片背面有字。”慕容说。
老汪翻过照片,这背后果然有几行褪色的,歪歪扭扭的钢笔字。
“我最爱的,我的姨娘。她是全世界最美丽的女人,我总是很矮,站在她的身边,我只能看到她的一双脚。她的脚美极了,姨娘,全世界只有你对我最好,我爱你,我爱你!”老汪念了出来,他砸吧着嘴,道,“这些字该不会是黑猴子写下的吧?”
“很有可能,他不是恋脚癖么?”慕容说,“任何极端的性格和癖好,一般都可以追溯到当事人的童年经历。我猜,他的恋脚癖就来源于这个美丽的姨娘。不过,他不是孤儿么?怎么还有个姨娘?”
老汪又拿起了一张照片,这是一张罕见的合照,照片上,那个美丽的姨娘已经完全变了样子:她秃了头,面容憔悴瘦削,衣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穿在凉鞋里的脚也不复昔日的荣光。她极力地对着镜头笑,那笑容却是凄美的,仿佛夏天的蝉,一个不小心,便会逝去。她身边站着矮小黑瘦的人,正是瘦猴子。只是,那是的他年纪不大,面容也不算猥琐。他拉着女人的一只手,表情是肃穆的,带着些微的紧张。
老汪把照片翻了过来,这张照片的背面果然也写了字,他读出了声:“他们说姨娘要死了,他们说姨娘已经不美丽了,可是,在我心里,她还是最美的,我爱她,我最爱她一双美丽的脚。姨娘,你能不能不要死?你死了,这世上便没有人爱我了。”
“这女人是得了什么病吧?”老汪有些惋惜,“那个时候医学不发达,好多病都治不好,不像现在。”
“还有最后一张照片。”慕容把那张照片拿了出来,那是一张彩色的照片,只是不算特别清晰,那是一座坟墓的照片。山林之间,一个小小的土包,长满杂草,石头的墓碑歪斜,墓碑上只刻着几个字——“王春花之墓”。
那么美丽的女人,名字却这般俗气。
翻过照片,几行钢笔字依稀能看清楚。
“她死了,我失去了她。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狠心?姨娘,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恨这个世界!姨娘,我这么丑陋,除了你,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我啊!姨娘,姨娘!我好爱你,我恨,为什么你要死?啊啊啊啊啊!”
老汪似乎看到了这么一副场景:瘦猴子跪在他姨娘的坟墓前仰天长啸。他对他姨娘的爱是畸形的,在这个女人死后,这种爱化作了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和恋脚癖,化作了他骨子里的偏执和罪恶。这样的人,内心阴暗,以为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他,他犯罪、杀人,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只是因为他想。
“这个姨娘到底是何许人也?”慕容想了想,掏出了手机,“我给重庆那边的警方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上次咱们不是拜托他们查一下周国柱的老底吗?”
电话接通了,慕容摁下了“免提键”和“录音键”,对那边问道:“你好,老周,我慕容啊,我上次拜托你的事儿——”
“办了,办了,我的助手正准备把详细资料传真给你们。你们那边情况如何了?”
“已经找到了死者的脚。”慕容问,“对了,这个周国柱小时候是不是有个什么姨娘,对他挺好的?”
“我看看资料啊!”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中间夹杂着翻动纸张的声音,“哎,是有这么个人,是他们村子的一个寡妇,长得可漂亮了。周国柱不是孤儿吗?这个寡妇对他也算是照顾,在他十几岁的时候,这个寡妇得了绝症,死了。村子里的人说,周国柱虽然天生矮小黑瘦,但小时候还算是个正常孩子。可那寡妇死后,他性情大变,半夜去杀领居家养的鸡鸭,还把鸡脚鸭脚砍了下来。领居发现后,把他暴打一顿,他还说什么大家都该陪葬。大家觉得他疯了,都不再理会他。他待不下去了,才去了外地,再也没回去过。”
“好的,我明白了。”慕容说,“谢了,老周。”
挂断电话后,慕容又拍了几张现场照片。
“那个女人死后,黑猴子就已经魔怔了,变态了!”赵泽明惊叫道,“他杀鸡鸭,砍下鸡脚鸭脚,让鸡鸭为他最爱的女人陪葬。而现在,他更是疯狂地杀人,让别的女人为他姨娘陪葬。天啊!”
“变态杀人狂魔。”老汪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变得越发难看,“从十几岁离开家乡,到现在三十九岁,中间有十几年的时间,他这样的超级大变态,心理都扭曲了,不可能这十几年一直闲着,等到现在才犯案。我怀疑,他以前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很有可能。”赵泽明脸色大变,“你们警方以前有没有接收过类似的案子?”
“没有啊!”老汪嘀咕着。
“这个周国柱是几年前才到榕城来的,也许,以前他在其他地方犯过类似的案子。”慕容说,“查,必须查下去!走,马上回警局。”
“那我——”赵泽明尴尬地指了指自己。
“你就没梦到黑猴子后来又去了哪里么?”老汪问。
“没有。”赵泽明也有点泄气,“这人该不会真的人间蒸发了吧?你们不是已经发布了全国通缉令了吗?却还是找不到人——”
“老汪,你跟着赵泽明,我去警局,我们分头行动。”慕容看了看手表,“赵泽明,我晚上再过来,你给我老实点儿。”
“唉。”赵泽明无奈地笑笑。看来,老汪要一直跟着他了,算了,就当自己请了一个不要钱的保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