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子队长说完之后,毫不迟疑抬脚朝大本营外走去。
达林扭过头,看到林非同还怔怔站在那里,便径直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怎么了?被吓傻了?这可不像你啊!”
林非同也不理他,而是抬眼看向一旁的扬羽,“如果我没记错,在我们轮值时还听到两父子的争吵,那么说明他们父子就是在这之后的时间里失踪的。可是这段时间我们根本没有看到有人离开帐篷,那就奇怪了,他们到底是怎么从我们眼皮子底下不见的?”
不等扬羽回答,达林耸耸肩道,“那可能是趁着你们打盹睡着的时候?”
“我们没有!”林非同有点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但下一秒蓦的想起刚才她的的确确有十分钟左右的时间是迷糊过去了。
也就是说,这十分钟时间只有扬羽一个人是清醒的。
她心头重重一跳,竟然有点不敢往深处想。
这是她的偶像扬羽,但,这同样也是来自于异世界的扬羽。
作为生死共依的伙伴,他,真的可以信任吗?
林非同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开始有一丝动摇,这种动摇让她感到非常的窘迫和烦躁。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扬羽显然没注意到她如此纠结的心理反应,似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开口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林非同摈去脑中杂念,也全神贯注听了起来,他不说还没留意,一说好像还真有断断续续的声音随风传了过来,忽低忽沉,听不真切。
“你们看!那是什么!”达林突然指着雪山的方向低喊了一声,“那里有什么!
林非同循声望去,果然见到有什么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再定睛一看,更是惊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他们在那里!
只见陡峭的雪山山腰间,有一棵不大的树突兀蜿蜒伸出,远远看去,就像是被一把利刃狠扎在了腰子上。而此时,树上正悬吊着两个人,一上一下,虽还在晃动着,但显见这树已经快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
林非同不得不微微眯起眼睛,以适应如针般刺入眼中的光线——她从没觉得阳光会这样的刺眼。
“人虽然没死,可也难救。”达林挑了挑眉,“他们恐怕支撑不到我们去救他们。”他指了指那棵树,“看,树快支撑不住了。”
掉下去两个人都是死。
他没有将后面那句话说出来,但林非同明白他的意思。
“我们先赶过去再说。”她朝着那个方向踏雪飞奔而去。
扬羽和达林对视了一眼,也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此刻被困在山腰间的两父子,情况却是比达林说得还要糟糕。风卷着雪花扑面而来,吹在脸部手部这些裸露的皮肤上比刀子割还狠厉,处于两人上方的王振一手紧抱着树枝,一手则死死抓着父亲王叔的右手,半分也不肯松解。
王叔悬空而挂,左手所拿的匕首晃动,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就是林非同他们所见的光源所在。
“这样很快就会有人看到,他们肯定会来救我们,爸,你坚持住。”沉默寡言的王振难得地安慰起父亲。
王叔的眼中隐有泪光闪动,“儿子,快放手吧,不然我们都得掉下去。”
“说什么呢!”王振因为用力,手背上青筋隐隐弹出,“你是我爸。”
“正因为我是你爸,所以咱们父子不能一块死,儿子,是爸对不起你,爸为了挣钱根本就没好好管过你,你以后好好对你妈,爸的那些财产都写好了遗嘱,全都是你的,将来你和你妈的生活也有保障——”
“行了!要是真想好好弥补我和我妈,那就活下来!用你的下半辈子好好弥补!”王振将急速涌出的眼泪又压了回来,“想用这点破钱打发我们母子,你混蛋!”
王叔的喉结重重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树枝那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王叔的神情变得益发焦急惊恐,“放手!再不放手就真的来不及!”
“不放,我死也不会放!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反正也不是没有死过了!”
王叔蓦的用左手举起了匕首,哽咽着,“儿子,你再不放手的话,我——”
王振的瞳孔一阵急剧收缩,连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敢!就算你杀了你自己,我也绝不会放手的!在我还没原谅你之前,你可不能死!”
这话是说给父亲听的,同样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若不是一股子异乎寻常的坚韧劲儿支撑着,恐怕早就放开手了……可是,不行啊,他不能放手啊,一旦放手他这辈子就没爸了。
王叔忽然笑了笑,面上的神色透出一种极其柔软的温和,就像是他第一次将那团软绵绵红扑扑的小东西抱在怀里时露出的表情。
这个笑容让王振心里一阵恐慌,说不出的恐惧和不安焚烧过他的五脏六腑。
“爸——”
他才刚叫了一声,只见王叔决然地再度举起了匕首,用尽全力朝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砍了上去!
正赶到山下的林非同抬头瞬间恰巧看见一条人影急速坠下,她的心蓦然一沉,脚下不禁一个踉跄摔倒在了雪堆里。或许是四肢有些僵硬的关系,她想要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当扬羽和达林同时向她伸出手时,她犹豫了一下,抓着达林的手站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人坠落的地点跑去。
扬羽眼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也立刻跟了上去。
炙热的血溅在了冰冷的皮肤上,仿佛让整个思维断档的王振回复了一点点清明。他目光缓缓下移,父亲的手还被他死死抓着,可也仅仅是手而已。
他的心里仿佛被烈火狠狠灼烧,几乎可以感受到皮肉内脏被烧焦的剧烈疼痛,终是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声音,“爸——!
林非同奔至王叔身前时,他大口大口吐着血沫,居然勉强还能呼吸。断裂的右手腕处喷发处大量鲜血,瞬间就将身下的雪地染红。
大家显然被他这种壮士断腕的决然和狠厉震到了。
达林上前稍微触碰了一下他的身体,摇了摇头,“全身骨头尽断,没救了。”
林非同心里一梗,立刻想起了迪亚特夫登山事故中有人肋骨尽断的死状。
王叔看到林非同的刹那间,眼睛明显亮了一下,似是竭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军子队长已经上去了,凭他的经验,应该很快就能救下你儿子。”扬羽的话让王叔重重吁出了最后一口气。
三人难得地沉默下来,而另一边,军子队长也离王振越来越近。这座山不过一千多米,从山腰到山下也不过五百多米的高度,对军子队长几乎是毫不费力。
“他该不会支持不住掉下来吧?”达林仰望着山腰上抱着树枝一动不动的那个人,远远望去看不出到底是冻僵了还是傻怔了。
“不会。”扬羽答得极为干脆,“他不会让他父亲白死。”
林非同像是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抬眼正视着扬羽的面容,一字一句道,“扬羽,在我打盹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时间里,你真的什么异常也没发现吗?”
达林眼神一凛,剑刃般射向了一脸平静的扬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