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传来一连串极为尖利的喇叭声。
林非同眉心微微一跳,这是她和汤元元说好的暗号——这表示着铁门已经顶不住了,那些人很快就要冲进来了。
她蹲下身子,冲着躲在床底下已和自己换了衣服的小磊眨了眨眼,“那我们说好了,在你哥哥找到你以前,你不许出来哦!”
小磊似是有些不耐烦,神色冷漠地点了点头,便将整个身体躺平,目光直直望着床架子,恍如一具死尸般纹丝不动。
假扮小磊,再根据事态发展随机应变,这原是她的打算。只不过,想到等会儿想要从天台上全身而退会有点麻烦时,她觉得或许做些准备比较妥当。
当她拉开抽屉看到一副兵乓球拍和两个乒乓球时,不由眼睛一亮。以最快速度跑到走廊前部为病人家属准备的简易自助厨房,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后立刻折返。
回到病房刚将东西准备就绪,只听哐当一声巨响传来,疗养院的铁门终于不堪冲击被推倒在地,门外的人踩踏着门蜂拥而入,如潮水般直冲着病房区而来。
林非同面色沉静地对镜自照,小磊个子身材和她差不多,这套疗养院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勉强合适。她又飞快戴上了小磊的帽子,压低帽檐,再用医用口罩一围,乍看上去和小磊还真有七八分相似。
走廊处隐约已有杂乱脚步声由远极近,不时伴随着撞门声和疗养病人的惊呼声。
“406!就是这里!扬羽的弟弟就在这个房间!”听到门外的叫声,林非同对着镜子缓缓露出一抹冷冽的笑容。
门外的人急不可待地冲了进来,正要在房间里四下寻找,忽听卫生间传来杯子落地的声音。为首的几人面露狂喜,不由分说踹开卫生间的门,只见一个穿着疗养病服的少年正呆坐在马桶盖上,头垂得很低,几乎大半个脑袋都埋在了自己胸前,身子还有些轻微的颤抖。
“就是他!这小子肯定就是扬羽的弟弟!”
扬羽的弟弟从来不曾暴露在镜头前,所以他们也根本不知他的长相。有性子急的人拿着扬羽的照片塞到了少年的眼皮子底下,少年只扫了一眼,便浑身一震,立刻伸手去抓照片,语无伦次地尖声道,“哥哥!哥哥!”
众人顿时露出释然的表情,在为首那人的示意下,立刻有人将找了个轮椅推了过来,笑嘻嘻道,“来来来,我们带你去找哥哥。”说着也不顾少年的挣扎,硬是将他塞进了轮椅里往门外推去。
为首那人得意道,“大伙都跟我们去天台!有他弟弟在,我就不信那家伙不出来!”
离开前,谁也没留意到少年极快地瞥了一眼床底,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疗养院的天台相当宽敞,足足能容纳一百多人,四角之地还种了不少绿植,在阳光下更是郁郁葱葱,容纳五六十人显然绰绰有余。
轮椅被推到了离天台边缘不足一米的对方,少年似是被吓呆了,垂着头待在轮椅里一动不动。
有人索性开启了平台直播,威胁若是两个小时内扬羽不出现,后果自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扬羽却始终没有现身,人们的兴奋渐渐转变为了不耐和焦躁,有人忍不住建议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我们直播切下这小子一根手指,要是还不现身,那就每十分钟切一根手指!”
少年低垂的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砍手指直播?好啊,果然够刺激!
有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抽出匕首……
就在这时,天台的入口处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住手!”
如果说达林的声音像一杯充满泡沫的卡布奇诺,那么这个人的声音就像是一杯加了冰块的苏打水,透明清澈,冷且夹杂着某些有棱角的东西,或是有裂痕的玻璃碎片,似是有种想要冲破某种束缚的感觉。
就是这个声音,令众多年轻人为之疯狂和迷恋。
随着声音落下,一个修长高挑的身影迎着光而来,仿佛浮空之上最美丽的霞光落入凡间,霎时颜色染满了所有人的视线,靡丽万千霓彩。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轻而易举吸引所有的注意。
人群中产生了一阵骚动,竟不自觉地自动分成两排,呆呆注视着他缓步而来。
林非同没有抬头,心里却好像有什么在这一瞬间炸开,平时的冷静镇定都跑到了九霄云外,一时竟有种不知手脚往哪里摆的紧张。
她深吸几口气才缓和下来,极快地朝那个方向望了一眼,心猛的一沉。
扬羽——没有影子。
他和汤元元一样,是属于这里的。
“扬羽,你来得正好!只要你从天台上跳下去,我们保证不伤害他!”为首那人在愣了半天后总算是回了魂。
扬羽摘下墨镜,扫了他们一眼,深黑色的眼瞳仿佛敛了刀刃的锋芒,令众人讪讪不再多言语。
“我既然来了,就已经做好准备了。”他的声音里没有起伏,“那么在我跳下来之前,我可以交待我弟弟几句遗言吗?”
人们面面相觑,为首那人神情有些尴尬地冷哼了一声,“行!反正你也走不了!今天你非死不可!”
扬羽不置可否,一步一步走到轮椅前,缓缓蹲下身。
“不要怕,哥哥在这里呢。”他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就好像水中的冰块瞬间融化,暖暖地令人心动。
林非同用余光看到了他的下半边脸,和锐利的眼睛不同,他的下颌和嘴的轮廓很柔和,左边面颊上还有一道熟悉的涡痕,在小时候,想必那是个惹人喜爱的酒窝。
“小磊?”扬羽似乎查觉到了什么,伸手来摸她的脸。就在这一刹那,林非同忽然整个人扑上去抱住了他,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快速道,“小磊很安全,想要安全离开这里就抱紧我!”
扬羽的眼中有惊诧之色一闪而过,却只犹豫了一瞬,就将她紧紧拥入怀里。
从没像此时此刻这样,她能和他如此亲密接触,如此地看清那个只有在电视屏幕上才能见到的人。
他的脸庞,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皮肤,和皮肤上细微的汗毛。他的瞳仁,反射出的影像,是她。
这是扬羽啊,是她迷恋了三年的扬羽,是她认定了就绝不改变的偶像……
如果不是眼前这种情形,她一定会激动地连发十条朋友圈。但想要接下来要在他掩护下做的小动作,理智暂时占据了她的心神。
扬羽只看到她似乎从怀里取出了什么,又摸索了一会儿,但见火光一闪,她手里的东西竟然冒出了滚滚浓烟……
说时迟那时快,林非同将手里东西一举,扯着嗓子大喊一声,“炸弹!”
霎时间,天台上的人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如鸟兽散,哗啦啦一下全都弹开三米远!
趁着这个机会,林非同拉起扬羽就往楼梯入口狂奔——
十步,五步,三步,一步——
有些人似乎反应过来想追上来,林非同将扬羽往楼梯入口一推,接着将手里东西狠狠扔了过去,嘴里还发出吓人的声音,“轰!”
追上来的人只见银光一闪,冒着浓烟的东西直飞而来,也顾不上追了,再次四下逃散……
林非同闪进楼梯入口,飞快将门关拢锁住,这才背靠着门舒了一口气。
这道铁门足有两厘米厚,一时半会儿那些人是出不来了。
扬羽眸色深深地看着她,忍不住问道,“刚才那是什么?”
“炸弹啊。”林非同不忘开了下玩笑,见他面色微变又笑道,“其实只是个小把戏,正好你弟弟这里有旧版乒乓球,旧版乒乓球里有塞璐璐的成分,相当容易燃烧,我顺便又在厨房找到了烤东西的锡箔纸和一个打火机,这样就可以做成个简易的烟雾弹……”
说着她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还紧紧拉着他的手。
她的脸蓦的热了热,忙放开了他的手,“我们快离开这里,元元应该已经把小磊接到车里了。”
扬羽的眼神柔和了几分,“谢谢你。”
从楼梯下方忽然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林非同的面上多了几分防备之色,直到看到走上来的人是达林时才神色略缓。
“不是让你和元元他们一起待着吗?怎么上来了?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她边说边往下走了几级楼梯。
达林微微一笑,“当然是有点放心不下你啊。而且,我也算是扬羽的半个粉丝嘛。”
楼梯里斑驳的光影照在他的笑容上,不知为何,渲染出一种奇诡之色。
林非同看了他一眼,心里突然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异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