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落刹那，一道刺眼的亮光突然炸开，炸得慕九卿根本睁不开眼睛，她扑在薄卿寒的怀里，紧闭着双眼。耳畔除了如雨水般哗哗落下的声音，便只剩下薄卿寒的呼吸声。
他在她耳畔呼吸，偌大的袖子遮在她的头顶上，似乎是将她与外界彻底的隔开。那般的小心翼翼，不忍她受到半分伤害，也不愿她沾染分毫的污秽。
再睁开眼的时候，光亮彻底消失了，那个自称血蝠国大殿下的男人也跟着消失了。
脚下开始摇晃，就好像是地震一般，山洞似乎是因为失去了支撑，所以开始土崩瓦解。
“抱紧我！”薄卿寒说，却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他已经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肢，飞奔出山洞。
慕九卿一直没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盯着近在咫尺的男人。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很温暖，发自内心的暖，紧贴在他胸口所传递的温度。
凫水而上，他如同离弦的箭，速度极快。但他的手始终保持着最初的遮掩动作，袖子始终遮在她的头顶之上，避开强光，避开幽暗，避开所有的纷扰。
慕九卿彻底的记住了，这张绝世惊艳的容脸，认真的脸部轮廓，刻画出不一样的薄卿寒。
“你是狐狸吗？”出水之前，她问了一句。
他低头忽然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就像是偷香窃玉的采 花贼，有种得手之后的邪肆放浪，“那我能祸害你的固若金汤吗？”如果能，他愿意是她心中的狐狸精。
慕九卿噗嗤轻笑，身上陡然一轻，已经被他丢了出去。
如大梦初醒，慕九卿“呼”的吐出一口长气儿，终于睁开了眼睛。
“醒了？”紫苑圈红了眼眶，“小姐可算是回来了，吓死奴婢了！小姐，以后切莫再冒险，这种事情实在是开不得玩笑，稍有不慎，小姐……怕是会性命难保！”
说着，紫苑赶紧将慕九卿搀起来，“小姐，天色不早了，赶紧回永安寺吧！此处阴森森得厉害，奴婢心里总觉得慌兮兮的，实在是不踏实。”
慕九卿点头，凝眸望着薄卿寒。
从水里出来之后，薄卿寒便负手而立，翘首仰望着挂着瀑布的山涧。深水潭开始盘旋，就像是强大的吸力，将所有的尸水都吸到水底下，潭中成了高速旋转的水飓风，一条水龙直冲半空。
下一刻，易德忽然疾呼，“公子？”
瀑布开始流尸，一具接一具的尸体顺水而下，一具接一具的汇聚到水潭中。场面何其瘆人，所有人看得目瞪口段，唯有薄卿寒仍是站在山涧下，面色未改。
底下的秘密消失了，砌尸自然失效，尸水顺着瀑布而下，最后汇为一处，再无生机可寻。
三个孩子一开始看傻了眼，后来便开始哭，这些尸体就是镇上的人，没想到全部都被砌尸在山涧的上游，死了也不安生。
可尸体都沉入了深水潭的底部，底部黝黑如妖兽的血盆大口，谁敢下去捞尸？大量的阴戾之气都在这里聚集，人若下去，怕是再也上不来的。
“埋了吧！”薄卿寒开口，“大地有净化之力，过些年枯骨成泥，就什么都没了！”
“是！”易德颔首。
“寒鸦，你带着孩子们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慕九卿道。
寒鸦点头，带着三个孩子往林子外头走。
南珠哼哼两声，趾高气扬的站在慕九卿的肩头，谁知还没等她开口，就被紫苑一把揪住，“都怪你，害得小姐差点受伤，看我回去怎么收拾！”
说着，紫苑不顾南珠的挣扎，快步追上寒鸦。
易德悄然退去，这个时候不适合外人在场。
薄卿寒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走上前的慕九卿，他就这么看着她，一步两步三四步，最后将脚步停在了距离他数步之遥的地方。这算是她与他的安全距离？
那么在她的心里，他跟她是不是也隔了这样的距离？
“薄卿寒！”慕九卿负手而立，避开了与他的四目相对，“其实没有你，我也能回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你别得意，我不会感激你的！千岁府和我丞相府，还是势不两立的双方。”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他说，“我是去救我的女人，不是去救你！”
慕九卿仲怔，“……”
当时就她一个女人，不救她还能救谁？
不过他这么说，是在给她台阶下？
见她站着一动不动，小脑袋里也不知想些什么，他微微敛了眸中精芒，蓄了些许宠溺之色，“怎么，又被石化了？这次换我来救你，如何？”
慕九卿愕然，疾步退后，美丽的眸子防贼一般瞪着他，“此事不许再提！”
“你救了我。”他说，往前迈了一步，“我该怎么报答你？以身相许？”
“休想！”慕九卿及时制止了他这荒诞的念头，“我不需要，你也不必如此。只要你能守口如瓶，便当是对恩人的回报！薄卿寒，你欠我一条命，这点要求你应该能做到吧？”
薄卿寒半躬下了身子，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就像是盯着心爱之物，那般的目不转瞬，“为什么不能依赖我？为什么不要我？”
他两个为什么，让慕九卿无从作答。
为什么？
因为生来就是敌人？
“你有病吗？”慕九卿睁大眼睛问，“刚才跳下水的时候脑子进水了？薄卿寒，我不管你是人是妖，但我希望你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薄卿寒仍是弓着身，“让你哭算不算伤天害理？”
“你别糊弄我。”慕九卿转身就走。
“小九九，你便如此不敢面对我？爱上我了？”他站在她身后说，口吻稀松平常，仿佛带着些许戏虐。
慕九卿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春秋大梦？你若真的发了春，便回城去找乐子。晓月居里的月姬姑娘生得貌美如花，又是媚 态风 流，正好解你这副浪荡心肠。”
语罢，慕九卿头也不回，走出了他的视线。
晓月居？
她原来知道？！
易德回来，“公子，慕姑娘似乎不太高兴，是不是受伤了？”
薄卿寒摁着自个的心窝位置，真的会不高兴吗？
“让焚月跟着她们，护送回永安寺。”薄卿寒眸色幽邃，转身朝着林子深处走去。
“卑职明白，只是这蝠妖……”易德有些担心，“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薄卿寒顿住脚步，“这两日我不在京中，你多盯着点，若有异动随机应变。”
“公子这是要去……”易德面色微紧。
薄卿寒没有吭声，身影顿化无踪，有些事他得为她善后，虽然这闲事不是他该管的，但既然已经插手，他必也不会畏惧。
他走过沼泽，片缕泥淖不沾身。
如同阿鼻地狱般，四处幽暗而冰凉，到处是翻飞的蝙蝠，发出尖锐的叫声。走上石阶，他一袭绛紫色的袍子逶迤在地，一步一顿走得格外沉稳。
有蝠妖疾飞入殿，殿内端坐着浑身黢黑的蝠妖王，统管着人妖两界所有是的蝠妖。
薄卿寒站在殿内的那一瞬，仍是那一副淡漠疏离的姿态。负手而立，眉眼间凝着拒人千里的凉薄，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始终是这样的高高在上，只为一人折腰。
“虽然你掌管妖域，可你竟敢伤我儿子，这笔账怎么算？”蝠妖王拍案而起，“你别以为你有狐族撑腰，我便会服你，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妖域早晚会是比人的囊中物，而你……只是狐族的傀儡罢了！”
“是不是傀儡不是你说了算。”薄卿寒冷睨了他一眼，声音平静至极，“蝠妖王，你纵子行凶，杀戮人间，有违妖域的规矩，可知该当何罪？”
蝠妖王忽然张开双翅，尖锐的獠牙利利其光，“不过是几个凡人，死有何惜？妖界已经乱了，你们狐族看管不利让那东西跑出去了，弄得血蝠国也遭了秧，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你竟然为了几个凡人而杀了我儿子。呵……你就是这样掌管妖域的？如果你掌管不了，不如交给我，由我血蝠国来统领妖域。”
“你不配。”薄卿寒敛眸，绛紫色的袍子与暗夜为伍，显得格外阴郁。
“你说什么？”蝠妖王直扑而来。
蝙蝠的尖锐叫声几欲刺破耳膜，震得人心神恍惚。
薄卿寒依旧站在那里，不闻不问，不动不挪。他半垂着眉眼，指尖的光泛着摄人的紫芒，就这么随手一挥，直接将蝠妖王逼退。狐狸眼睁开的那一瞬，整个大殿紧跟着颤了颤，殿角被生生震碎，飞落在地。
殿外，都是围拢而来的蝠妖，一个个虎视眈眈却不敢靠近。
殿内杀气腾腾，薄卿寒站在那里眉眼如初，“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管好你的蝠妖，如果再去人间滥杀，别怪我端了你的巢穴，让你的蝠妖都变成其他妖怪的猎物。到了那一日，血蝠国将不复存在！”
“你敢！”蝠妖王眦目欲裂。
“你觉得呢？”薄卿寒转身往外走，“血蝠国大殿下葬身人间，希望不会有第二个。蝠妖禁入人间的封印是神留下的，但你得先过妖域这一关！”
殿门外，站着血蝠国的二殿下，一身银白色的盔甲穿在身上，眸色猩红，“听蝠妖汇报，说妖王大人杀我哥哥的时候，有个凡人女子在场。狐狸是不是都喜欢人间的女子，所以……”
砰的一声巨响，他已被薄卿寒拂袖弹出，“不过是个凡人女子，你们若要这么想也没办法。话已经带到，若还敢纠缠不休，妖域将容不下你们！被驱逐出妖域的妖，将会沦为猎物，更有甚者只能堕入魔道，等待的只是修罗境。”
薄卿寒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口，“蝠妖王，你想试试吗？”
“修罗境？”蝠妖王咬牙切齿。
“父王！”二殿下转回，捂着胸口回到蝠妖王身边，“大哥的仇一定要报，我们血蝠国绝不会……”
一记响亮的耳光，蝠妖王愤然盯着自己的儿子，“你给我闭嘴！”
薄卿寒轻哼，转瞬消失无踪。
蝠妖王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修罗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