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东山在朝廷上摸爬打滚那么多年,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女人的小伎俩,他原是不屑计较的,毕竟没出什么大事,传出去反而有碍丞相府的声誉。但是这一次,他不能不仔细盯着。宋家和丞相府的婚事,虽然不是皇帝赐婚,但是也惊动了朝廷。若是这婚事出什么乱子,恐怕丞相府的颜面会就此扫地。
“没什么异常?”慕东山问。
信平颔首,“阿鬼一直盯着,着实没有什么异常。大小姐一直在竹苑里,按时吃药按时吃饭,可不知为何总是嗜睡不醒。这种情况的确有些反常,但是孙大夫……却说小姐脉象平常,并无异样。”
慕东山眯了眯眸子,负手立于窗口,冷眼望着窗外,“孙大夫?宋良竹亲自送来的?”
“对!”信平点头,“就是那个孙大夫,此前二小姐从竹苑回来受了惊,也是孙大夫诊治的。”
慕东山蓦地回头望他,“也是孙大夫?”
“对!”信平想了想,“奴才觉得不太对头,但毕竟是尚书府送来的人,若是咱们再让大夫过去,难免会有些猜忌,说咱们对尚书府不信任。眼下小姐成婚在即,若是再出什么幺蛾子,只怕会乱!”
慕东山点头,“不能惊动太多人,你让阿鬼继续盯着。如果有谁敢在成亲之前惹什么麻烦,别怪本相不客气。还有……必须确保大小姐周全,谁都不能碰她伤她!”
“是!”信平行礼,转身出门。
慕东山长长吐出一口气,眸色沉沉。他不是不知道,女人的心里都有嫉妒之心,他也不是不明白,一念之差万劫不复的道理。所以丞相府不缺女人,却没有多少女人;丞相府有三个孩子,却再无所出。
可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尚书府来的孙大夫?
慕东山面色黢黑,“宋勉,你和你的儿子最好别给我惹岔子!”最重要的是,宋良竹和慕倾城之间的事情对他来说也是一根刺。之所以容忍至今,还愿意将慕九卿嫁过去,不过是因为……
回过神来,慕东山转身走向书柜。扭动书柜上的一个瓷瓶,书柜当即挪开位置,底下露出一个黝黑的洞口。拾阶而下,慕东山走得格外沉重。每走一步,脑子里就掠过一幅幅画面,惨痛的过往,不堪回首的记忆。
石室前,慕东山顿住脚步。
他并未推开房间,只是静静的站在外面,眸色幽幽,“十多年过去了,就算是有仇有恨,难道就没有消弭的那一天吗?半颗血鲛珠,半生愁怨。从那一日开始,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可我还是心存侥幸,以为能避开,以为可以……”
“薄卿寒送回来半颗血鲛珠,打那日起我就知道,躲不开了!一切罪孽都是由我而起,莫要牵连我的妻女,我这条命随时等你的后人来取,但你若敢伤我妻子女儿,我慕东山就算拼上一死,也要跟你们鲛族拼命!”
音落,慕东山转身就走。
密室大门合上的那一瞬,慕东山仿佛全身气力都被抽离,无力的瘫软在椅子上。终究,年轻时所做下的一切,都会付出代价的。而现在,这个代价已经开始悄悄的吞噬整个丞相府,为今之计只有让自己所在乎的人,脱离丞相府!
但愿这样,能保全性命。
然而对于慕倾城来说,性命要保,荣华富贵也要!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耻辱都拜慕九卿所赐,这笔账她必须连本带利的要回来。慕九卿不死,她誓不罢休!
昏暗的室内,红布遮盖着一块灵位。
慕倾城上三柱清香,然后将血滴入灯油里,以供长明灯长久燃烧。室内泛着清香,却也透着瘆人的阴寒之气。将三柱清香插入宝坛中,毕恭毕敬的磕头行礼。
事罢,慕倾城轻哼两声,“我日日以血供奉,可不是想养你这样的闲人。若你没能做到答应过我的事情,那么你我的合作就到此为止,这是早前就说好的,还需要我再提醒你吗?”
黑暗中,有男人的声音发出桀桀的低笑,“是!我当然记得,你跟我的融合,是最好的最默契的。我从来没见过,脆弱的物种体内却有这么强大的血。”
“你在说什么?”慕倾城听得不是太明白。
“你听不明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愿意跟我签订血契,我就什么时候帮你杀了慕九卿。”黑影无声无息的靠近,直挺挺的站在慕倾城身后,将她笼罩在阴翳之中。下一刻,他伸手从身后环住了慕倾城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抱着,“我很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们应该在一起的。”
“我出卖身体,可没打算把灵魂都出卖给你!”慕倾城嗤冷,“你休想!”
男人笑了,笑声低沉,“不着急,我可以等!等你心甘情愿……”
“那你就帮我杀了慕九卿,杀了她,我就帮你完成心愿。”慕倾城笑靥如花,“共生血契,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可这需要宿主的心甘情愿。杀了慕九卿,我答应你!”
男人吻上她的脖颈,“好!”
“两日后就是成亲的日子,我不希望看到她坐上花轿。”慕倾城音色低狠。
“放心!”
只这两个字,就足以让慕倾城心安。
杀了慕九卿,丞相府和尚书府的一切,包括宋良竹,都会是她慕倾城的!都将属于她慕倾城!一想起这个,慕倾城觉得自己仿佛获得了重生!
夜幕降临,月黑风高。
有窸窣之音在草丛里匍匐而过,掠上灌木丛,最后落在窗台上。室内羸弱的烛光,让人不敢靠近!
“去休息吧!”慕九卿合上眉眼。
寒鸦颔首,“奴婢守在外头,紫苑先去睡会!这两日必定要仔细,切莫有所闪失。”
紫苑点头,小心的为慕九卿掖好被角。其实这两日最难受的是小姐,小姐最不喜欢的就是躺在床上,可现在为了大局着想,她不得不成日躺在床上装睡装昏迷。
合上房门,寒鸦守在门外,“南雅园那头太安静,附院也一直没动静,小姐其实也很担心吧?”
“虽然有阿鬼盯着,但是……阿鬼毕竟是外人,虽然上次二小姐跟孙大夫勾结打算陷害小姐,是因为阿鬼告密才让咱们有所准备。只不过……始终不如咱们来得可信,不敢寄付太多信任。”紫苑轻叹,“小心点吧!眼见着成亲将至,可能不会太平静。”
“你跟小姐一样,心思太细。”寒鸦笑道,“你快去睡吧,我守着小姐就是。”
“没办法,受小姐恩惠活到现在,这条命都是小姐的,自然要为小姐处处仔细。现在是丞相府,来日是尚书府,哪个是省油的灯?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罢了!保全小姐,胜过一切。”紫苑转身离开。
寒鸦摇摇头,“总是这么忧心忡忡的,很容易老的!”
屋内屋外终于安静下来,烛光渐熄。
窗户的缝隙里,有一道细长的黑影快速游进房间里。落地的那一瞬,黑影瞬时站立。黑色人影徐徐靠近慕九卿的床榻,有那么一瞬,他站住了脚步。仿佛是在端详着床榻上的慕九卿,又好似是在畏惧什么。
屋子里,只有慕九卿均匀的呼吸声。
虽说是装的,可装也要装得像才是,所以慕九卿服了安神汤,是以这会睡得正舒服。她完全没有察觉到来自于外界的危险,甚至于有人在她房中,也未能感知。
藤蔓在逐渐蔓延,向床榻上慕九卿延伸,逐渐覆在了慕九卿的身上。
杀了她!
昏暗中,有人低低的说。
藤蔓迅速朝着慕九卿的脖颈攀去,就在尖锐的枯枝即将刺进慕九卿的瞬间,突如其来的一阵金光,刹那间打散了所有的藤蔓。
男人骇然退后数步,快速捂住自己的胸口,“结界?”
慕九卿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结界护体?分明是个凡人,为什么会有结界?金光……金光?!
这道金光是结界,而且这结界不但有驱邪的作用,更带着反噬之力。以至于他投注在慕九卿身上的杀气,在毫无预兆毫无戒备的状态下,悉数反噬回他的身体里。
男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旋即转身原路返回,消失在房间里。
腕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慕九卿在睡梦中蹙起眉头,疼!睁开眼,慕九卿慢慢坐起身来,皱着眉心去看腕上的金镯子,镯子有些发烫,但是很快就凉了下去。刚睡醒的时候这镯子的确勒得很紧,但是这会又松开了,戴在手腕上晃着那里两颗金珠。
“怎么回事?”慕九卿顾自呢喃,“薄卿寒,你到底在搞什么鬼?大半夜病得不轻!”
语罢,慕九卿躺回床榻,却再也没了睡意。说起来这薄卿寒似乎很久没来纠缠他了,往常这边有些风吹草动,他肯定会过来嘲讽一番,又或者是……浴池……
面上发烫,慕九卿赶紧闭上眼睛,不再去想那些事情。
该死的薄卿寒!
薄卿寒……
无名指突然跳了一下,薄卿寒眉心陡蹙,眸色微恙的盯着自己的手。
“公子,怎么了?”易德忙问。
边关的风,吹乱鬓间的发,薄卿寒站在土坡上遥望漫天风沙。漆黑的世界里,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冰凉的唇,无温的匍出两个字,“枯骨!”
易德骇然,猛地瞪大眼睛。
又出现了吗?
公子的无名指?糟了,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