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义兄,这饭食可还合你胃口?”
朱垂文浅酌了一口酒,笑着问道。
“还……还行吧。”
薛直满嘴流油,嘴里塞满了东西,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还不错。虽然比不得我大秦的美食,但还算是美味了。”
薛直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才把那些东西给咽了下去,然后十分满足的剔着牙。
朱垂文解下背后所负的点星,轻轻放于桌上:
“原来子义兄是秦人,不知道来着燕地做何啊?”
薛直一心盯着点星,完全没有注意到朱垂文的话。他刚伸出手要拿,却又缩回了手。随后将双手往自己身上使劲儿地抹了两把,觉得干净之后,才拿起点星。
“剑柄是木的,剑鞘也是木的,九旒你说剑身会不会也是木的?”
薛直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笑着道。
朱垂文看着他这般模样,也是笑着说:
“此剑自师父送我以来,尚未出鞘。所以我也不知,还请子义兄一观。”
薛直拔出点星,却没有发出想象中的出鞘之音。
这剑剑身漆黑如墨,两边无锋,剑尖更是呈现一种滑稽的椭圆形状,薛直屈指轻弹,却发出了敲击石头的声音,没想到这剑身竟是一块黑色的顽石。
“原来这竟是一把木石之剑。”
“何为木石之剑?”
“就是铸剑所用之物非金非铁,而是最为常见的木石。使这种剑的一般都是不世出的隐世高手。但是你师父送你这把剑……”
薛直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笑着道:
“可能是怕九旒你在外面被欺负,给你装装样子吧。”
朱垂文看起来没有半点儿的沮丧,他深知九幽道人其人,虽然平时看起来有点像个玩世不恭的游方骗子,但是一旦他正经起来却又真是无人可比的世外高人。
“此次事关重大,师父没理由坑我,此剑一定另有玄机。”
他想到。
“九旒,我想这剑之所以会让我的虎头发出颤鸣,应当是被你师父使用久了,所以带有几分高人气息。”
薛直又喝了口酒,拍了拍朱垂文的肩膀接着说道:
“不过九旒,你也别担心,至少在燕地尚有我在你身边,所以你也不必担心会被欺负。”
朱垂文感激地笑了笑:
“还没问子义兄,你为何来这燕北之地。”
薛直眼眸黯淡下来,连着那两道飞扬跋扈的飞将眉也耷拉了起来:
“我虽是秦人,但我已立过誓,此生绝不为大秦做事,不过也不会反过来攻打我大秦便是。
听说燕地尚武,燕地也是爱才之人,所以想来此地碰碰运气。”
说完,薛直又猛灌了一口酒,眉宇间看起来有着几分愁苦之色。
就在朱垂文犹豫着要不要问薛直为何不为秦国效力时,薛直便已经开了口:
“都道我大秦有着九州上的武学圣地十二剑宫,但你们却都不知道,这个所谓圣地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
我师父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师,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徒弟。我五岁那年拜他为师,随他学戟十三载。
可以说师父将他这一身的本事交给了我,我也没有辜负师父的苦心,他所传我的戟法被我练得炉火纯青,更自创了三式自己的戟法。
我师徒二人本以为靠着我这不凡的武艺能直接进入大秦的中军,混个校尉当当,可没曾想能有这个权利的只有十二剑宫的那些人。
我气不过就和他们理论,结果被两个融意境大成的将军给打了个半死。我师父把我抬回去后,留下了点银子,留了张地图,留了封信就走了。再等我去寻他时,我师父的尸体已经被悬在了十二剑宫门前那些人……那些人……”
薛直全身开始颤抖,那酒杯也在他的手中变成了碎片,许久他才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
“那些人竟吧我师父的双手与双腿尽数砍去,只剩一根光秃秃的人棍,被吊在门前……
于是我就发誓,我发誓要为我师父报仇,我发誓要在战场上打出一片风采,让那些眼高于顶的杂碎哭着求我回去。”
薛直抱住虎头,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这杆大戟:
“虎头是我按师父留下的地图在一片废墟里找到的,我带着他遍寻各国,想谋个出路,但对面只要听见我是秦人,便都没再理睬我,这样的日子,也已经有三年了。”
朱垂文叹了口气道:
“不想子义兄的身世竟如此坎坷,来我敬你一杯。”
“好,九旒,我们来好好饮上一杯。”
二人饮尽杯中酒,朱垂文也收起了桌上的点星,将一袋钱搁在桌上道:
“子义兄,若是相信在下,不妨只将此次的出师大会当作游历,且别争什么虚名,不然则必生祸患。”
薛直听罢,拱了拱手,笑着说声“后会有期”,便拿起大戟走了出去。
朱垂文掏出怀中的一枚吊坠,笑道:
“又是一个苦命人,小东西,你说我们还会再见么?”
那吊坠成一个灰蒙蒙的水滴模样,是朱垂文那次出现幻觉之后凭空出现的东西,因为不知祸福,所以朱垂文连九幽道人都没有告诉。
此时,朱垂文话音刚落,那吊坠便又发出了点点亮光。
“也罢也罢,现在还是寻找救两位师兄的办法最为重要。”
朱垂文说着,也走出了酒馆,边摇着铃铛,边喊着那句招揽生意的话。
“大哥哥,大哥哥。”
一个穿着破落的小童突然叫住朱垂文,朱垂文弯下腰,笑着摸了摸着小童的头道:
“有什么事吗?”
“大哥哥你是不是姓朱?”
朱垂文神情一滞,然后左右看了一眼,蹲下说道:
“是不是有人要你与我传话?”
小童用力地点了点头道:
“他让我告诉你,‘银龙只留风过处’,大哥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朱垂文给了小童一粒碎银道:
“放心吧,我知道了。”
小童拿着钱蹦蹦跳跳地走了,朱垂文却在原地呆呆地站着:
“境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
城北的一处空地上,熊心的白袍已经被染成血色,他单膝跪地,用灰卢死死地撑住地面,他的身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具又一具尸体,他看着眼前这个天仙一般的姑娘,笑着道:
“秋雪姑娘,再没有了吧。”
燕秋雪抬起头,原本笑意温暖的脸上变得十分冷漠:
“没有了,你已经有资格做我身边人了。但前提是,你下一次能找到我。”
她的话刚说完,便闪身不见。
熊心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抖手上长剑,然后随意地往地上尸体的身上抹了抹,微笑着自言自语道:
“你等着,下次我找到你,可就得听你叫我一声‘相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