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朱垂文揉了揉脖子,感到脑后很是疼痛,好像挨过什么重击一样。他坐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迷迷糊糊的才认清眼前这座破落的草屋是自己的家。不禁摇头苦笑起来:
“呵呵呵,看来昨天又喝了个烂醉啊。”
他索性又躺了下来,翘着个二郎腿。倒也不觉得这地上有多么的硌人多么的凉了。
“居士当真是风雅之人,竟能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安眠一夜,让老道好不羡慕啊。”
朱垂文睁眼一看,一个瘦削的老道士正笑呵呵地看着自己。只见他穿着一身玄色道袍,右手拄着一面青幡上书四字“莫问天机”,左手捋着他那有些花白的胡子,倒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派头。
他赶紧起身站好,很是淡然的对着老道士笑了笑:
“仙长真是笑话在下了,在下不过是一介落魄的乡间醉鬼,醉倒在自家门前,谈何风雅。呵呵呵。”
老道士也是呵呵一笑,只见他轻轻地一招手地上那瓶仍未开封的桂花酿便如同自己长了翅膀一般,慢悠悠地飞到了他的手中。
“如此美酒,就这么胡乱丢在地上岂不是可惜。老道能与居士在此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卖老道一个好处。就让老道替居士喝了它,也当和居士结下一个善缘。”
老道士说着就要启封,朱垂文瞬间大惊失色,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他沉声喝了一声“放下”,整个人如同下山的猛虎,向着老道扑去。
老道看也没看他,轻笑了一声自顾自地向后退了半步,身体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倾斜。嘴里还念叨着:
“居士,且让老道敬你一杯。”
朱垂文没料到眼前的老道士反应如此敏捷,以至于没有收住力道,更被老道突然伸出的脚绊了一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正要挣扎着起身,老道却偏偏落井下石地一脚轻踏在他的后背上。这虽然只是轻轻地迈出一步,却让朱垂文顿时感觉重如千钧,仿佛有一座大山压在了自己的背上。
老道士也不客气,昂起头将瓶中的桂花酿一饮而尽,而他脚下的朱垂文却面露悲色,双手也不再强撑着地面,似乎自己的魂魄也如瓶中的桂花酿一般被老道士全部吸走。老道士喝完随意丢下酒瓶,打了一个无比畅快的饱嗝:
“多谢居士的美酒,只不过老道身无长物,就只能以一卦来报答啦。哈哈哈,我观居士心中有死结,近日恐再遇死劫。若是居士到时无处可去不妨去这南越边境的天姥山,老道在时则万事可解。哈哈哈……”
老道士说完飘然而去,只传来几句缥缈的歌声,细细听来正是那天夜晚朱垂文喝醉时所唱之词。
“凤兮凤兮翔万里 ,好风未至待时机 ……”
朱垂文缓缓地起身捡起了那壶已经空了的桂花酿,慢腾腾地走到自己家门前的那棵早已枯死的梧桐树下。他的目光呆滞,不断地挖着树下的土。不一会,朱垂文的面前出现了五个酒瓶,上面的红纸虽然已经褪色,但还是能依稀的辨认出一个桂字。他将手中的那个已经空了酒瓶放在坑中。眼中不停地流淌着热泪,他用手指轻轻地敲打着着六个瓶子,哼唱着一首轻快的童谣。
“桂花香,桂花甜
桂花香味百里传
桂花树下小儿急
忙唤娘亲做蜜饯
桂花香,桂花甜
桂花香飘多少年
树下小儿已少年
娘亲远去何时还?”
不多时,朱垂文竟靠着梧桐睡着了。迷蒙间,他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他似乎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稚童,正流着泪死死地拽着一个女子的衣袖不让她离开。女子只是淡淡地对着他笑了笑,那笑容明媚的像是三月里的春光般宁静安详。她蹲下摸摸了朱垂文的头,笑着说:
“文儿,以后记得在家门口的树下埋上多多的桂花酿,到时候爹娘和你哥哥闻着味就回来找你了……”
易家,算的上是会稽郡的豪门望族。当代家主易言不仅为当世大儒更为南越太宰,可算得上这越国王朝的前几号人物了。
易府的深宅大院中,一位少女正望着一块鸟形玉佩发呆。她穿着翠绿色的衣裙,那一头秀发也只是用一根青色的丝带简单的绑起,显得十分清秀。这少女可不正是那晚在醉仙居蹭饭的那位。
“唉,也不知道垂文哥哥到底去哪了。”
少女在心底轻叹。
“安儿,安儿……”
“父亲,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少女终于从发呆状态中苏醒,连忙收好桌上的玉佩,冲着面前的中年男子娇嗔道。
这男子正是易言,他先是瞥了一眼女儿慌忙间收起来的物件转而微笑道:
“为父都快把你的门给敲烂了。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能把我易言的宝贝女儿给愁的整天茶饭不思。”
“父亲,女儿只是读书读得太多给读傻了。”少女拽着易言的袖子俏皮地说。
易言摸了摸女儿的头,笑容愈发的慈祥,他轻声道:
“你要是真能认真读书,你爹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少女轻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却没留神易言竟将自己手中的玉佩顺了过去。
“父亲,你……”
少女有些急了,想要从父亲的手中将它抢回来。却见父亲望着玉佩的眼神有些不对。
易言的眉头紧锁,这块准确的来说应被称为是凤首的玉佩似乎让他想起了一些年代比较久远的事情。
“九安,这块玉你是如何得来?”
易言颇为严肃地看向少女。
这种质问的语气让易九安感到很不舒服,但父亲那认真严肃的神情又让她觉得寒门士子朱垂文的出身肯定不简单。所以她决定先隐瞒其朱垂文这个人,看一看父亲的态度再说。
她在心中暗自思量着,对着父亲却很乖巧地说:
“这是我在乡试放榜那天从一个外乡的士子手中买来的,他落榜了又没钱回乡。女儿看他实在可怜就给了他些银两,哪知他非要说些什么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类的话,硬是将这块玉佩塞到我手中。女儿看着这玉品相确实不错便收下来了。”
她顿了顿,又说道:
“怎么了父亲,莫非这块玉有什么问题不成?”
易言的目光旋即变得柔和起来,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和地道:
“没什么事,只是父亲看着这块玉不是凡品,倒有几分像是上品古玉,所以这才多问了几句。乖女儿,你看这样如何。这块玉先放在父亲这儿,父亲帮你去看看真假,然后再还给你怎么样?”
易九安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说些什么。
“那我就先出去了,安儿你好好休息吧。”
易言说着便走出门外。易九安的心里却不怎么好受,他总是觉得这些事没有那么简单,却又不停在心里祈求让这个事情简单一些。
“易千,易千。”
随着易言的喊声,一个矮胖的老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老爷,您唤小的何事啊。”
易言面色有些凝重,他的手不停地摩挲着手中的玉佩,轻轻地道:
“备车,我要去皇宫面圣。”
易千也不敢怠慢,赶忙去吩咐下人忙活起来。
易言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睛望向天空,明明是八月份正秋高气爽的日子,他的鬓角处却渗出了几滴汗水。他小声的自言自语,又仿佛是说给远在天边的熟人:
“你终究还是对当初的事情心有不甘吗?我的好朱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