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刚刚才有桂安的文书前来,说是西羌军队已被击破,而大功之臣正是熊心和朱垂文。”
“所以,你想说什么?”
在一条泥泞的古道上,田阔正带着五千骑军缓慢前行,而在他身边的一个副将模样的汉子在他身边小声说道。
而田阔却看也不看他,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那副将很是紧张,哆嗦道:
“末将并无他意,只是想说这朱垂文和熊心既然都是有功之臣,而且西羌之患已除,那我们此行再去处决那二人怕是会困难重重?”
“你说的事,与我们此行并无关系。陛下诏书未至,令太师也未有消息传来,我们便只顾往前走便是。”
“诺!”
副将只听得田阔那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后,赶忙在马上双手抱拳,应了以声。而后很是自觉地放满了速度,由原来落后田阔一个马头,变得更落后了些。
在军纪严明,等级分明的卓家军中,他能爬到副将这个位置,其资历和能力便可见一斑,也自然是跟卓子期一起打过不少硬仗,所以在他的心里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十分淡然的男人却抱有深深地畏惧。
不只是因为他是大将军王卓子期的唯一副手,更是因为他纵横无数疆域,屠戮无数敌人所赢得的“杀神”名号。
他还记得自己从军后的第一场战役,第一次跟随当时还名声不显的卓家军在大楚西北对抗强秦。
在那一场战役中,八千卓家军力抗三万秦国边军,在坚守三日在之后。卓子期力排众议和田阔一同各自带了两千五百人出城埋伏,只余不到两千人守城。在秦军攻城之际从其左右两方一同杀出,直接分断了秦军首尾,一支伙同守城军士合围秦军攻城部队,一支阻隔秦军后军,而那阻隔秦军后军的便是田阔所带领的两千五百余人。
那一战,田阔部除了田阔及几个甲士之外全部战死,田阔本人更是受伤十几处,但他们却杀退了万余秦军,为卓子期和守城军士对秦军前军的合围提供了宝贵时机。
此一战后,秦国边军元气大伤,三年未能再犯大楚边境。卓家军也是名扬九州,而卓子期更是荣升镇边大将军,誉满西楚。只有这田阔,仅仅是得了一个“杀神”的名号,但官职却没有任何擢升,同军将士都为其感到不值时,他也只是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
“大将军待吾如弟,我自当奉大将军为兄,兄必不会负弟,弟亦不会负兄。”
卓家军中袍泽都称赞他忠义,但在那场战役之中生还的几位甲士却都只记得田阔那股杀伐果决的狠劲儿和那双充血的红眸。这位副将正是当年幸存下来的一员,所以在面对田阔之时总是从心底里感到些害怕。
田阔自顾自地走在前头,脑海中一直在回想着令子兰私底下来找自己的时候所说过的那句话:
“将军从军之日久矣,更不惜性命数次救大将军王于危难之间身披创数十,肤如刻画。吾若为大将军王,当以骨肉之恩来待将军。然将军此时仍官居三品所食俸禄不过千石,更无亲军,封邑。大将军王对将军何其薄也。”
说来也是,他从军三十年,自第一年起便开始跟着卓子期,看着卓子期从跟自己一样的小兵慢慢成长为大将军乃至成为西楚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异姓王。
可是他自己呢,当了数十年从四品武将,直到前些日子才被卓子期擢升为三品的骠骑将军。虽然他总以兄弟二字来安慰自己,但这时间长了,心里却也着实憋屈,毕竟那个男儿不求拜将封侯呢?
如今卓子期的突然失踪,别人可能不知道其中缘由,但他这个纵横沙场多年的老油子拿屁股想都知道是那个昏庸无道的皇帝和诡计多端的令太师搞的鬼。
若是在以往,他早就提起长刀砍下令子兰的口头为卓子期报仇了,但眼下的这个局势,却又让他不由得多想了一些东西。
他觉得现在正是一个执掌卓家军的好时机,纵然他不是卓家军里官职最高,资历最老的人,但他的威望却是仅次于卓子期的。既然一直掣肘的卓子期已经失踪,那下一任将军便非他莫属。
他,要做第二个卓子期,甚至要比卓子期更进一步。所以此刻,他选择了和令子兰虚与委蛇,选择了听从皇帝调遣去杀掉两个无足轻重的人,来向皇帝示好。只有如此,他才能得到各方的信任和支持,去成为他心里一直崇拜和敬畏的那个人。
天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鸟鸣,一只灰色的怪鸟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从腰间的小布包中取出一小块肉喂给鸟儿,然后从它的腿上取下了一根小小的竹筒。
田阔看过竹筒中的信件后释然一笑:
“加速行进,务必在天黑之前到达桂安!”
“诺!”
田阔身后的卓家军齐声高和并催马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大哥,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他笑道。
桂安,辛苦的重建工作正在进行,朱垂文和熊心在这儿帮了几天忙,也准备和武清告别回到巫郡了,但是当他来到郡守府的时候,却发现武清和邹文鹰正带着十几名甲士站在门前,且各个都面沉似水,很是严肃。
“怎么,武郡守莫不是要杀我哥俩?”
熊心笑道。
朱垂文挑了挑眉,打趣说:
“九师兄,你这是怎么说话的,若是我们的脑袋能让武郡守高升,借他一下又有何妨。”
“行了行了,我们都急成这样了,你们还好意思打趣?刚刚接到朝廷的文书,陛下让我先控制住你们然后等朝廷来使的指令。你们是惹了那位当权人物,竟落到这般田地?”
武清没说话,反倒是邹文鹰在一旁骂骂咧咧。
“惹到了谁,在下自不必多言,您也不必放我二人离去,只是武郡守,在下有一事相求。”
朱垂文刚要躬身,武清立刻将他拦下:
“九旒无需如此,你和熙文皆对我桂安有大恩,就算是拼上老夫这性命,也定会保住二位。不然,我想这桂安的百姓和将士,也不会答应。”
朱垂文温和笑道:
“武郡守,我二人并不惧死,但士立足于天地间,生当坦荡,死亦青白。我二人只求能站在金殿上与那群宵小之徒骂上一骂,看看我二人是不是真的死不足惜。”
“好个生当坦荡,死亦清白。你想让老夫如何?”
武清十分赞赏地看着朱垂文,很是坚决地说道。
朱垂文凑到武清身边低声说了几句,武清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四人一同走进郡守府,静候那所谓的朝廷使者的到来。
断壁残垣,斜阳飞沙,公叔长风坐在桂安那破败的城墙头上,没来由地有些落寞,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儿猩红的吊坠,久久不肯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