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龙主殿之外,朱垂文和邓艾都拢着袖子坐在台阶之上,也不管那宫内是怎样的一片狼藉。
忽的一阵寒风吹过,朱垂文吸了吸鼻子道:
“师兄,这下此心可安?”
邓艾仍是很平静,一双深邃的黑瞳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脚边,随后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也不知是不是你这倒霉鬼惹的祸,西楚才刚刚平下宫变,你一到东吴,这东吴的皇室也乱了起来。
现在事情虽然解决了,但对东吴的影响却没有完全消除。九旒,要不要考虑再在这儿带上一阵儿,助我恢复东吴国力?”
朱垂文听罢不禁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儿:
“得了吧,就你那点儿心思,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再说了动物出乱子关我何事?要不是你设计强留我和子义,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的波折。”
“也罢,也罢,既然你没有强留之意,为兄便也不好强留。只盼你日后多加珍重,下次见面之时,希望我们之间还能留几分情面,”
邓艾起身,用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沉声说道。
朱垂文也起了身,却仍是双手拢着袖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师兄,无论下次见面时你我为何种离场,我们不都还是九幽谷的人么?
届时只要各为其主,各凭本事即可。对于你我来说,一场真正的对决,可要比那些假惺惺的退让要来的痛快的多。”
邓艾点了点头,也没再言语,径直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朱垂文自然是跟在起身后,慢悠悠地走着。
宫墙之外,薛直和公叔长风已经和孙恒还有甘兴霸在北城汇合,他们目前尚不知道宫中所生之事,仍以为朱垂文和邓艾被困在里面正需要他们的救援。
所以他们先是将沈临风与裘楚放在华歧那儿医治,随后便很快集结起人马,由甘兴霸领头专挑人多且繁华的路上奔走。
一边前行一边高声喝到:
“吾乃大吴水军都督,折冲将军甘兴霸,赵王沈玦犯上作乱,将陛下与群臣囚禁在宫内,今我等奉命讨伐,特告汝等知晓!”
原本在街道上悠哉闲逛的人群和开张做生意的商贾全都议论纷纷。
相信的说什么知人知面不知心呐,不相信地则说什么“清君侧”都是借口,眼前的这位大将军才是真正有问题。
不过更多人还是选择了退避三舍,毕竟无论是眼前的这些人还是什么陛下,赵王,全都是他们平日里触及不到的人物,现在生了乱子,自然也就不管他们的事了。
平头百姓大多只关心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管谁去做那帝王将相,只要不加赋税,不征徭役,那谁去做那皇宫里的黄金板凳,与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甘兴霸说完,接着向前狂奔,只是每到一处繁华街巷,仍是会停下一会儿,重复着那些话。
大概半个时辰过去了,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宫门前,却发现那些他们以为宫中禁卫近一个都没有。当然,还是有两个披甲大将直立在门前,手中端着一个锦盒,一脸的悲愤之色。
甘兴霸抬起右手,轻喝了声“停”,全军立刻止住脚步。他也不下马,而是沉声问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等应当是沈玦的麾下,现在将不带一兵一卒出现在此处。怎么,莫不是沈玦那厮以为凭你两人就能阻挡住我等?”
“我家王爷的名讳也是你能提及的?有种的……”
乐平不由得怒吼一声,就准备拔刀而起,却被一旁的徐子家给拦了下来。
徐子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将锦盒举过头顶道:
“甘将军,我二人一直受赵王蛊惑,不知其竟犯了谋反之罪,现已将他诛杀,并以人头献上,还望甘将军能恕我二人之罪。”
“子家,你……”
乐平又要开口,却被徐子家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甘兴霸听罢很是震惊,他听了公叔长风和薛直带回来的情报之后,以为接下来会打上一场十分艰难的仗。所以在来的路上便一直在心中有所谋划。
可眼前这个场景却让他好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坐在马上,用自己的金背大环刀在乐平和徐子家愤懑的眼神中挑开了那锦盒。随后定睛一看,果然是沈玦的人头。
这才放心下马,将徐子家扶起,然后躬身抱拳道:
“二位真乃忠义之士,我甘兴霸为先前的无礼之举向二位将军道歉。还请两位放心,此事我定当禀明陛下,为二位请功。”
徐子家将锦盒递于甘兴霸手后,一把将乐平腰间的长刀抽出,闪身跳出人群,朗声大笑:
“哈哈哈,手刃旧主已是不忠,安敢再效忠他人?王爷,我徐子家来陪你,让我们在那阴曹地府再建不世功勋!”
言罢,一道银光闪过,从徐子家的脖颈溢出了一抹殷红。
乐平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挚友倒在血泊之中,他连忙冲了过去,将徐子家搂在怀里:
“子家,子家……”
“你,得,活,着。”
徐子家等着乐平,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的说着,之后就没了生机。
乐平咬着牙,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将徐子家的尸身轻轻地抱起,也没去管那把在一天之内夺取两人性命的利刃,慢慢地走到甘兴霸身边道:
“老友故去,末将想先去安放他的尸身,还望将军批准。宫中将士也都为赵王蛊惑,我二人已与他们明言。他们皆知自己之过,现都已弃械跪伏在黄龙主殿之外。末将还请甘将军能宽恕这些将士。”
甘兴霸轻叹了一声:
“将军自去,宫中之事自有陛下决断,但此间详情,我自会与陛下言明。”
“如此,末将便多谢将军了。”
乐平说完,便转身离去。
“除吾等之外,大吴尚有忠义之臣!”
甘兴霸牵着马转过头来颇为自豪地冲着薛直和公叔长风说道。
薛直不语,公叔长风则是对他翻了个白眼,似乎对于没有到来的大战有些惋惜。
“下马!”
甘兴霸笑着大喝一声,率领着众人向宫中走去。
“王爷,子家,你们且放心。我会好好地活下来,带着兄弟们打出我们自己的名号。到时,我会让这九州知道,王爷您才是真正的雄主!我发誓。”
乐平朝着姑苏城外的方向一步步地走着,在心中定下了属于自己也属于已去故友的豪壮誓言。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九州上早已经没了东吴,没了那气势磅礴的黄龙宫殿,没了再挂着东吴大旗冲杀的热血将士。但在姑苏城外的一处桃花林里,却竖着两块儿墓碑。
那墓碑之上,没有任何的铭文去证明墓主人的身份,可就在它们上方的桃树枝头,却静静地悬挂着一方破旧不堪的大旗。经过这里的人们只凭着那大旗上的一个“玦”字慢慢地猜测着它们的故事,写着一段又一段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