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睛明穴为足太阳膀胱经,属昏睡穴之一,冷无声原本浑身无力,迟疑间被他一点即中,当即目眩神晕,昏厥不醒。石海山将他抱在两掌之中,举步生风踏叶而起,匆匆向着矮山山顶飞奔而去。
明远原本无心退走,可见到石海山这等高手也望风而逃,他孤身一人自然不敢与北冥剑派为敌,不禁气得咬牙跺脚,却暗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争较一时之长短,道了一声后会有期,剑势一收,九龙盘尸阵法当即消散,群蛇偃旗息鼓,随着主人逶迤逃遁。
洛阳城外的树林中,顾长风一声威吓之下,石海山与明远俱都震惊胆怯,这对新识朋友还来不及进洞一叙,就此不辞而别,分道扬镳,一个怀抱亲子向山顶疾奔,一个则领着群蛇无头苍蝇般遁逃,幽山古林中原本聒噪不堪的凶险场景,霎时间烟消云散,静如往昔。
雁凌峰与穆向楠见蛇阵不攻自破,尽皆长舒了一口气,直至群蛇穿林打叶而去,手中宝剑才倏然落下,不觉间才知心跳竟已有如槌鼓,回想起方才惊心动魄的情形,当真危机四伏,如梦如幻,凶险之情不可方物。
顾长风将止戈剑还入剑鞘,快步走到雁凌峰身旁,见他喘息剧烈,面堂发紫,可知那蛇阵之威着实不同凡响,若是身处阵中该是别有一番感触,连忙号他手腕脉门,只怕他恐惧之下气血上涌,即刻劝道:“凌峰别怕,你气归丹田,充盈于人中、印堂、厉兑之间,免得恐慌冲撞了身子!”
雁凌峰急忙收剑还入木鞘,见大伯的伟岸身躯立在面前,惊惧之情自然收敛多半,连忙答应一声,转头对穆向楠说道:“向楠,快依大伯所说!”穆向楠听雁凌峰口称“大伯”,又见此人声势不凡,便已猜知来者定是名满江湖的北侠顾长风,不禁心生敬仰,如何能不听这番良言相劝,当即与雁凌峰盘膝而坐,吐纳之间导气归元,元气充盈于如述三处穴位中,汹涌澎湃的情绪霎时间风浪息隐,但觉心畅神怡,骇意了无踪影,才知高人指点,果真药到病除。
却在此时,忽听身畔灵儿哽咽起来,雁凌峰闻声再也无运气吐纳之心,连忙站起身来,问道:“灵儿,那人可曾为难你?”许灵呜呜咽咽半晌,说道:“他身受重伤,没有力气为难我,我只怕他脾气倔强,还是不肯与那驼背老者父子相认,却要被人家为难。”
雁凌峰深知许灵心地单纯,善心无所不及,此刻反而怜惜起挟持自己之人,听了此话又觉得云山雾罩,怎也想不到那石海山与黑衣青年会是父子关系,又不知其中究竟有何内幕因由。正在思绪纠缠间,却听顾长风说道:“凌峰,能见你安然无恙,大伯真是高兴啊!”
雁凌峰见大伯满心赤诚,忽而想起数日之前在如意坊中的一番经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诚然记忆犹新,不禁面露惭愧之色,鼻尖酸楚,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道:“大伯,凌峰知错了!我不该违逆长辈之言,不过……”
他性情执拗,口中虽声称认错,不过是出于对大伯深感愧疚,可说着说着,骨子里的倔强劲头又上来,心中真实想法便忍不住要脱口而出,辩解之心油然而起。谁料还未说出下文,却听数十步外有人高声说道:“不过怎样?”
话音落地,一黑一白两束身影也跟着来到近前,正是二伯秦开远,舅父龙剑臣,而说话之人语气中颇含鄙夷刁难,无疑是龙剑臣了。
雁凌峰一时语塞,深知自己如若再加辩解,有舅舅在场点拨,那时针尖对麦芒,无疑又是一场口舌之争,何况在两位伯父面前,他愧怍之心深厚,有些话说出口只怕要波及甚广,只好暗自捺下后文。
秦开远当日见雁凌峰被掳劫而走,虽知那些人物多半是他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便是黑道中人,有独孤神木这颗大树相照,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不想时隔数日便能在此重逢,心中感慨万分,眼圈一红说道:“凌峰啊,二伯本想好好教训你一番,却又舍不得下手。诶,见到你没事便好,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罢。”
话音才落,却听龙剑臣说道:“二哥,何以便就此过去了,便不闻不问了!须知蠹众木折,隙大墙坏!咱们北冥剑派弟子,与那大魔枭呼朋唤友,沾亲带故,当日反戈一击,你我吃的亏,还不作数了吗?如不防微杜渐,稍作惩处,赶等有一日他真正误入歧途,你我做长辈还能姑息吗?”
雁凌峰听到此处怒火上冲,唏嘘一声,却又咬牙压抑下去。
顾长风摆手说道:“诶,三弟,那日听了云燕所述,明明是你我有错在先,我这一把年纪本不愿提这些糗事,凌峰啊,那位崔先生已被安然下土,欸……”他原本还有话说,但说到此处便觉面颊滚烫,再也难以启齿。
原来众人当日听了龙云燕详尽口述,早已得知如意坊中前前后后许多事由,顾长风为人耿直,心肠侠义,得知出手误杀了好人,心中本已万分愧疚,又听龙掌门说教几句,他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加之这几天以来惦念雁凌峰安危,实在是体不安席、食不甘味,如何能不为他辩解几句。
秦开远也忍不住说道:“老三,你快住口!师父教训你我的话,你是不是又忘了?凌峰虽有错,却也错得光明磊落,是条汉子!可你我呢?”
龙剑臣听两位哥哥不谋而合,深知自己多说无益,便摇摇头,背身不语。
雁凌峰听大伯说,已将崔神甲尸身安置妥当,心中宽慰不已,默默在心中为他祷告祈福;又见两位伯父尽皆自言过失,为自己平反冤屈,再想起当日情形,不由得眼眶一润,洒下英雄热泪。
他深深一揖,说道:“大伯、二伯,凌峰自知有错,不该忤逆犯上,可独孤岛主和那位崔先生,对我皆有救命之恩,我若袖手旁观,日后何以在世上立足!若有得罪之处,凌峰就此赔礼了!”说话间跪倒相拜。
顾长风愧疚之情溢于言表,见雁凌峰跪倒施礼,更是愧不敢当,连忙将他扶起,说道:“凌峰这是何必!错本在我,你若如此,叫我等做长辈的情何以堪!”
龙剑臣却道:“大哥,你我虽然有错,不过这始作俑者,便不是他勾结邪魔外道所致吗?向长辈认个错还是理所当然的!”说话间锋头一转,忽而对准独孤许灵说道:“这小丫头便是独孤神木的孙女儿吧?雁凌峰,我看你和她,比你和云燕来往得还要亲近。”
雁凌峰心头一阵悸动,紧走数步来到许灵身前,只怕舅父行事乖张,言下之意饱含愤恨,竟要向许灵出手。
顾长风道:“凌峰不必慌张,你舅舅并无他意,你外公得知事情原委后,教诲我等,若是再遇到独孤岛主本尊,或是独孤家后人,务必要赔礼致歉。”说话间一揽龙剑臣手臂,向独孤许灵拱手说道:“独孤姑娘,当日龙门五侠多有得罪,望姑娘不要见怪,也望你日后转告尊祖父,龙门五侠若有机缘,必定登门谢过,望他老人家海量汪涵,多多见谅!”
雁凌峰见此情形,一时间感慨万千,只怪自己多疑失礼,连忙代许灵说道:“大伯、二伯……舅舅,灵儿毕竟是晚辈,这万万使不得!独孤岛主为人快意恩仇,若知此事,定会尽弃前嫌!”
许灵对中原人物知之甚少,只听过中州龙门五侠闻名遐迩,却也称不上敬重,而那日在如意坊中五人布阵围困爷爷的场景,她却记忆犹新,若说心中一点嫌隙芥蒂也无,那才是假;可见了此情此景,又知这几位长辈皆是雁凌峰伯父、舅父之亲,她自然不敢担待,等雁凌峰话音落地,急忙抱拳还礼,说道:“哥哥说得对,我爷爷做事光明磊落,当日出手也属情非得已,而且家祖对龙掌门向来敬重有加,这事也多次对哥哥提起,若是得知龙掌门海量胸襟,三位大侠能屈尊向我一个丫头道歉,爷爷必会高兴!”
顾长风三人听许灵年纪轻轻便如此懂得人情世故,说话如此周全,方知独孤家后人当真出类拔萃,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