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与它相处数日，人熟马性，马通人情，便如万龙铖和长河一般心存默契。见哈日巴拉行为古怪，雁凌峰倍感惊讶，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匆忙回顾身后，月黑风高，飞雪茫茫，虽不见一丝异状，耳边除了风声，也听不到其他响动，但他冥冥中却觉得凶险正一步步迫近。
他不敢大意，手握剑柄，气沉丹田，一时间耳聪目明，屏息凝神看着远处，良久过后，果真听到一阵马蹄声与呼喝声，顺着风向吹到耳边，越发的清晰可辨。
是马队？半夜来此，莫非是追兵？正想着，却听狂风怒吼中，一阵呜呜咽咽的号角声传来，雁凌峰闻声一怔，只见数十步外一匹快马疾驰已近，当下认出，正是队伍最后的阿日善族哨探。
“是巴图吗？快……快去大营，有……有……马帮！”这人显然也认出了雁凌峰，牟足力气断断续续说出此话，牛角号脱手，人也翻身坠马，侧卧在地上。
雁凌峰大惊失色，下马后大步如飞来到他身旁，见三只箭杆插在他后背上，全然没了箭镞，再加上飞驰坠马，一摸鼻息，竟已全无。雁凌峰怎会见死不救，当即催动内息，推他后背至阳穴与胸口膻中穴，只可惜天寒地冻，这人连遭重创之下，再也难以救醒。
马蹄声渐行渐近，恍惚中已看得到大队人影，雁凌峰来不及多想，为这人合上双眼，伸手拿起他落在地上的长弓箭囊，转身骑上哈日巴拉，当即吹响号角。然而狂风凛冽，他自己听了号角声都觉得呜咽不清，更别说七八里外的阿日兰斯和十几里外的阿古拉了。
雁凌峰不敢迟疑，深知当务之急是赶回阿日兰斯身旁，当下纵马狂奔，仗着哈日巴拉出类拔萃的脚程，想早一刻回到营寨，叫众人早作布防。
正打马疾驰，却觉后背一阵颤动，急忙转头回顾，惊见一只雕翎箭正好射中后心部位！他心弦狂颤，不知箭中后心，何以安然无恙，恍然想起身后正背着两只熟羊腿，若非如此，焉有侥幸。
这一惊之下，他全身发汗不止，早已没了半点寒意，狂奔之际回头张望，隐约见到百步内有一片黑压压的身影，又听有人呼喝道：“抓住那探子！别让他回去报信，放箭！”
雁凌峰得知身后箭雨如蝗，更是拍马加鞭，哈日巴拉旋踵飞奔，顺风蹋起一溜雪烟，向着山口疾驰。这匹马领会主人心意，放开四蹄狂奔起来，脚程竟倍于寻常坐骑，将呼喊声远远甩在身后，不一会儿便奔回了扎营之处。
雁凌峰不等下马，高声喝道：“阿日兰斯，马匪来了！”
三名阿日善族的壮丁正在营外放哨，他们粗通汉话，听了喊声，转身便向马帐篷奔去。阿日兰斯也领着众人走出毡帐，见雁凌峰仓促奔回，急道：“来了多少？是冲着咱们来吗？”
雁凌峰翻身下马，道：“听话音，有汉人也有羌人，人数应有数百，已杀了咱们的哨探，正奔此处过来！”
众人提刀备弓，各自牵马，阿日兰斯道：“咱们这几十人如何抵挡，快去通知老爹！”
雁凌峰将哈日巴拉的缰绳递到琪琪格手中，道：“琪琪格，快去通知你父亲！阿日兰斯，你带人在此依地势布防，射住阵脚，我领几人绕到他们身后包抄，只要拖延一阵，等阿古拉老爹的援兵一到，便可击退他们！”
雁凌峰在马背上便已想好了对策，危急时刻，他也顾不得谦让，当即发号施令，群声响应。琪琪格接过缰绳，深知事不宜迟，踏镫上马，说了声“保重”，转头便奔进山谷。
阿日兰斯等人依言行事，雁凌峰又上了一匹马，领着七八个精壮族人，别了阿日兰斯后，快马加鞭，分从两侧驰去，打算迂回包抄，奇袭马队身后。
那马队人数众多，连夜奔袭，又选了这么个风雪天，正是为了出其不意。他们对此处地形了如指掌，本以为奇袭大营，将老幼妇孺和牛群马群冲散，一战便可得手，怎料阿日善部族层层布防，毫不懈怠，当真令他们措手不及。
两百余骑奔向山口，却见道路上陈放了许多横木乱石，不禁慢下脚程，却被一阵箭雨射翻了十几人，刚要重新冲阵，左右两翼又被零星羽箭射乱了阵脚。
雁凌峰领着三名勇士本想绕到敌后突袭，却见事不宜迟，便从侧翼发起攻击。他的射术虽得秦开远传授，却不精通，在这风雪之中更难以施展，两箭射出，明明瞄准了五十步外的马匪，可羽箭离弦，却被西北风吹得力道骤减，方向偏差，纷纷射在了雪地中。然而他身侧的三名草原勇士却箭无虚发，弓弦颤动之间，便有六名马匪应声倒地。
雁凌峰自愧弗如，忽见马队中三十余骑朝此处奔袭过来，身侧有一人也中箭坠马，他不敢迟疑，叫二人继续施射，他则拔出长剑，单人独骑迎着马队冲杀过去。
雁凌峰闪身避过两只羽箭，便已冲进了马队中，在马背上翻转游走，手起剑落，当即刺死两人。他深入敌军，对方不敢轻易放箭，他便可扬长避短，施展精妙剑术左冲右突，其意不再杀伤多少，而是要在阵中开花，乱起方寸，止其行进。
他冒死冲阵，果见奇效。在这暗暗黑夜风雪呼啸中，马匪突袭不成，反被截击，二百余人被三十几人三面围攻，本方阵中又被雁凌峰搅得乱作一团，竟不知阿日善族在此布置了多少人马，一时间进退维谷，逡巡不决。
然而这伙马匪毕竟人多势众，一阵混乱过后摸清了对方虚实，分兵三路，顷刻间将两翼的七八个人尽皆斩杀，围困雁凌峰之余，又集结重兵攻向山口。
阿日兰斯寡不敌众，只好领着十几人且战且退，依据地势再行抵抗，竭力拖延马帮的进军行程。
雁凌峰身陷重围，起初趁着马帮阵脚大乱，尚可大杀四方。可这些马匪久居此地，时常在风雪之夜劫掠来往客商，尚可与官军抗衡，皆是异常悍勇的亡命之徒，其中羌人多半手拿钢铁猎叉，汉人也用大刀长矛，皆善于在马上作战；而雁凌峰在马上用剑，本就处于下风，被数十条长兵刃围攻，当真顾此失彼，捉襟见肘，只好右手持剑，左手持弓，渐渐地只有招架之力，一身精妙剑法，竟然难以施展。
几个回合下来，战马重伤倒地，雁凌峰被摔下马背，不等从雪堆中站起，一柄猎叉当头刺来。他横剑挡开钢叉，翻身便滚到了那人的马下，原本挥剑斩断马蹄，等那人坠马时补上一刀，便可取其性命，可他却不忍心伤害战马，看准时机伸手一拽马镫，借力起身，躲过三四条刀枪，一掌将那人推下马背。
众人见他身手如此敏捷，皆是一惊，二十步外的匪首陡然盛怒，厉声道：“杀了！”随即取下背上长弓，雕翎箭一扣弓弦，形如满月，见雁凌峰夺马欲走，瞄准后心，开弓施射。
雁凌峰激战之间目若朗星，耳听八面，闻听身后恶风强劲，匆忙回手出剑，锋镝相接，铿然作响，手中宝剑竟被那匪首一箭射断！他震惊之余闪身避让，手中抓住了一柄枪杆，那枪杆也是铁制，摸上去冰凉刺骨，他却如抓住了救命稻草，见那匪徒力气不弱，一时夺不下来，便用左掌猛击枪头，枪身陡然一颤，那马匪的双手虎口便被震裂。
雁凌峰空手夺刃，依稀记得武乘风的几招枪法套路，想也不想便顺手使出，铁枪如轮，排山倒海，扫开函丈之地的刀枪剑戟，正要纵马冲出围困，可坐下战马却被那匪首一箭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