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江寒笑道:“怎么说是磨难,我看凌峰是历经锤炼,变得更为沉稳懂事,武功也精进不少,方才若不是他出手,海逸和铭成可要吃亏了。”
雁铭山家规甚严,对雁凌峰苛刻之极,正因他望子成龙,怒其不争,然而今非昔比,爱子此刻已是名动四方的侠士,比他心中期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听了柳江寒的话,心中感慨万千,却怕伤了大哥和三哥的面子,道:“凌峰有这番际遇,实属机缘巧合,因祸得福。他哪有海逸和铭成懂事,回去后必要严加管教,让他知错便改。”
龙剑臣一言未发,这时却矜持不下,微笑道:“五弟说笑了,凌峰因祸得福,也赖上天垂青眷顾,是他命中造化不浅。如今年纪轻轻已是武林中无出其右的青年才俊,恐怕你我这做长辈的也要退居其后了,更何况是海逸和铭成这些后生晚辈。”
“三哥言重了。”雁铭山听龙剑臣话中有话,深知不可计较,调转话锋,对万有朋说道:“万兄方才说凌峰拔出了鸢鸿刀,这话当真么?”
雁铭山和万有朋交情甚笃,自然对万家天下第一刀的名头深有领会,曾受万有朋诚意相邀,亲手试过鸢鸿刀,却也无法拔出分寸,见爱子体态虚弱,绝难想到他是如何拔出宝刀的,才禁不住发问。
万有朋道:“万某亲眼所见,凌峰的经历我也才听柳四哥相告,他去过剑灵山刺秦剑冢,想必我万家的鸢鸿刀能被他拔出,也是寻常之事。”
柳江寒转过头看了看四位师兄弟,本想将烛叶先生岳明恒之事相告,却怕雁凌峰在众人追问之下牵动气血,加重伤势,只好打个圆场,说道:“凌峰旧伤未愈,新伤加身,他这两个月来的经历并非三言两语能说清道明,不如等他伤愈后再问不迟。”
万有朋道:“几位兄长,莫不如在楼中浅酌片刻,等凌峰身体恢复后,再回剑庄不迟。”
顾长风笑道:“万楼主,我等还要回去禀告家师,凌峰也想早些见到他母亲,咱们改日聚饮不迟。”雁铭山也道:“万兄,改日再携犬子前来拜庄,眼下便将凌峰送回庄去,家师想念得紧。”
万有朋拱手笑道:“既是真人爱孙之意,万某着实不便强留,改日万某必当登门拜访,以表谢意。”
众人簇拥下楼,雁铭山拉住柳江寒衣角,走在末尾,问道:“四哥,我听万楼主说,你确信方才对凌峰出手之人是岳明恒。”
柳江寒知道五弟行思谨慎,道:“五弟不必生疑,那人的身形身法我都认得,凌峰肩头的伤口必是屠苏剑法所为,那人定是岳明恒。”
岳明恒身为八荒剑派一门之长,在江湖中身份显赫,可近十年间行踪飘忽不定,鲜有人得见真身,但禅宗木剑却是闻名久矣,雁铭山思量几许,道:“烛叶先生的屠苏木剑何等高明,凌峰能在数招之内将他击败,我说句不敬之言,便是师父出手,也未必能办到!”
柳江寒沉吟片刻,道:“此话不假,九华剑派是禅门正宗,岳掌门数招之内败在晚辈手中,真是难以想象!”
万有朋也慢下脚步,道:“凌峰突然发招,当真平地惊雷,凌厉无比,想必那位岳掌门一时惊惧,措手不及,几招败北也无不可。”
三人说话间来到楼下,见几位兄长驻马等候,后面还停着一辆马车,雁凌峰兄弟三人正陆续进了车篷。秦开远道:“四弟、五弟,咱们见过师父再详说不迟。”二人不再耽搁,纷纷踏蹬上马,与万家人拱手告辞,五马一车向侍剑山庄赶去。马车不敢快行,车中铺了厚厚的三层被褥,雁凌峰倚在窗边,刘、夏二人则坐在对面。秋风扶起窗纱,微光射入,卷起一叠叠尘埃,在面前沉浮起落,雁凌峰顿觉呛鼻,忍不住轻咳两声,伤口随之一痛。
顾海逸急忙问道:“商弟,是不是伤口又疼了?”
雁凌峰笑道:“皮外之伤,不足挂齿。”
龙云轩却摇头说道:“商弟可别大意,皮外之伤怎会吐血?爷爷要是问你伤情,你可要如实相告,也好对症下药。”雁凌峰听二人言语关切,心中不胜感激。
三个人促膝而坐,气氛缓和许多,龙云轩心念一转,笑道:“商弟,你当真去了海外岛,剑灵山?”
雁凌峰见二人神色惊奇,心中苦笑,暗想这番九死一生的经历竟成了旁人以供消遣的谈资,然而他与这两兄弟始终相隔千山万水,即使促膝交谈,也无意吐露真心,只好说道:“去虽去了,却没有那些以讹传讹的故事。”
刘、夏二人对视一眼,听雁凌峰并未继续述说,顿觉失望,却又不敢埋怨。龙云轩道:“商弟方才真是神勇,几剑……”话音一顿,见雁凌峰并未变色,接着道:“便将鼎鼎大名的岳明恒打得落荒而逃!商弟,难道你真会使刺秦剑壁上招数?”顾海逸跟着问道:“莫非是十魔剑法?”
雁凌峰本想草草敷衍过去,然而听顾海逸说出“十魔剑法”,他心弦一颤,伤口隐隐作痛,索性答道:“正是。”
两兄弟精神大振,虽说清明剑法精深奥妙,包罗甚广,二人所学一鳞半爪,初窥门径,但十魔剑法名震天下,怎能不心生觊觎,想起方才雁凌峰那几招使得出神入化,当真欣羡不已。
顾海逸连声赞叹,龙云轩却忽觉失落,暗想自己若再照本循规,习练本门剑法,不知何时才能达到这般境界,不禁觉得前路茫茫,黯然神伤。
顾海逸素知他的心意,道:“云轩,你不会也想去剑灵山,学一身魔教剑……”话未说完,方知言多有失,急忙笑道:“商弟,我随口乱说,你千万别介意!”
雁凌峰摇头笑道:“十魔剑法源出禅宗,再说剑法是正是邪,并无一定之规,要看使剑之人……”然而话到中途,却暗自忖道:“这话放在往日还可,但方才在一笑楼中,击败岳明恒的招数我半点也记不得,难道真是我佛法修为不足,全然被这剑法中的魔性左右!”想到此处脸颊一红,口中的话也戛然而止。
龙云轩不知他心中所想,却随声附和道:“正是正是,要看使剑之人是善是恶,哈哈哈,商弟的剑法与见识真是与日俱增啊。”
车辕辘辘,平稳行驶在大道上,龙门五侠功力深湛,即使三个晚辈轻声细语,五人也将谈话尽收耳中,听到“十魔剑法”,各自神色一变。雁铭山即刻要停下来一问究竟,却被顾长风摆手拦下,道:“五弟,还是回庄之后再详说不迟。”
雁铭山听大哥开口,只好作罢,眼见打马再行一程便到了剑庄,回庄之后见到师父龙掌门,凭他老人家的功力见闻,必能看破玄机。
才到庄外,鲁伯和十数名庄客迎出大门,车马还未停稳,庄门内又匆匆走出两个年轻人,一个身着云菱,儒雅得体,正是柳江寒之子,名叫儒颜,一个白衣浪子似的俊朗人物,正是秦二侠门下大弟子沈玉舟。
柳儒颜出门便问:“爹,商弟真回来了?”话音刚落,却见车帘一挑,先后走下来刘、夏两位兄长,二人回首搀扶,随后下来一人,正是雁凌峰。
沈玉舟欣然大喜,却见雁凌峰一身伤痛,急忙问道:“商弟,你怎会伤成这样?”
大名府沈家是富甲一方的门庭,与侍剑山庄世代交好,素有“豪奢沈富,武甲清明”之称。沈玉舟自幼尚武,为人又仗义疏财,颇有侠义风范,秦开远膝下无子,便在沈老爷提议之下结为干亲;而沈玉舟天资聪颖,拜入秦开远门下三年便做了寒木门首席弟子。
沈、柳二人与雁凌峰交情深厚,自消息传回剑庄后,两兄弟数十日间四下寻找,西到京兆,北至襄阳,向东则去过山东、淮南四路多处府县,沈玉舟也动用家财,多方遣人相助,可谓兴师动众;得知雁凌峰解救五百义士返回中原的传闻,二人昼夜不停从襄阳府赶回,到了剑庄后,从鲁伯口中得知龙门五侠和雁凌峰都已去了一笑藏刀楼,正要赶去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