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神木颔首道:“好!当时你和老夫说过‘并肩为战’四个字,此时此刻,还算数么?”
雁凌峰听了独孤神木的话,不假思索,沉声道:“当然记得!当然算数!”
独孤神木呼吸一顿,猛然伸手按住青心剑的剑柄,正声道:“纵然此刻要杀沧海之人是你的父亲叔伯,老夫独斗九人,倘若顷刻败死,你也算数吗?”
雁凌峰听他语意苍凉,仿佛大局已定,这一战必败无疑,不禁热血上涌,道:“前辈是真英雄,真豪杰,无奈被世人误解,雁凌峰若不能劝说伯父罢手,今日也顾不得许多,我愿和前辈并肩作战,纵使顷刻败死,也无怨无悔!”
雁铭山听他说出这等忤逆不孝之言,难以置信,大怒之时双手颤抖不止,竟空张着嘴,半个字也说不出口。秦开远、柳江寒则高声规劝,只怕这个侄儿天性单纯,受了魔头蛊惑,从此误入歧途,越陷越深。
雁凌峰心念决绝,对长辈之言置若罔闻,竟和独孤神木挽臂相呼,纵声长笑,声振寰宇,仿佛吹散了头顶万里阴霾。
独孤神木意犹未尽,蓦然摘下斗笠,甩腕掷在柯木华等人脚下,直惊得那几人连退了三四步。他收敛笑意,道:“好一身肝胆义气,哈哈哈哈哈,凌峰,老夫花甲垂暮之年,还能结识如此一位生死之交,此生断无憾事!”说话间一抖手中长剑,虎啸龙吟,不绝于耳。
在场众人多数未曾见过独孤神木,不知这叱咤江湖数十年的一代枭雄,究竟是何面目。方才虽只隔了薄如蝉翼的一层青纱,可独孤神木身法高明之极,在四名高手围攻之下,依旧游刃有余,未露出半点破绽,柯木华等人想一睹尊严,当真难于登天。不料独孤神木放声狂笑之后,终于摘下头上的青麻斗笠,剑眉斜插鬓角,虎目雄视群敌,虽只一人一剑,威风却胜过千军万马,熊罴之师!
院落中这九位高手身经百战,阅人无数,可得见独孤岛主庐山真面后,皆是惊叹不已。顾长风为人忠厚,见独孤神木威仪凛凛,气度不凡,一时想起家师教诲,说此人得独孤氏名门遗风,乃是人中龙凤,气概冠绝当世,今日一见,果真言下无虚,迟疑间更不知如何决断。
怔神之际,却听独孤神木昂首说道:“沧海敬仰中原豪杰,怎知今日初次蒙面,大失所望!若不是看在凌峰与老夫交情莫逆,我早已手起剑落,斩下你们五颗人头,为这位崔兄弟报仇雪恨!昆仑派这一窝鼠辈,更是可笑之极。昆仑一脉玄门大宗,想不到传至今日,尽剩糟糠破卤!”他目光一转,落到顾长风身上,见他面露难色,当下出言相激:“昆仑玄功不过如此,恐怕‘五离剑阵’也是徒有虚名。沧海愚拙,仅得家学一二,却也自信胜得过两派绝学,今日既有此际遇,不如尔等九人同上,且看独孤氏如何以寡敌众,扬威中原!不然,若让我这邪教魔头逃出升天,必然一一杀之!”
独孤神木豪杰迈伦,越是身处险境,胆气越发雄壮,非但不避敌众我寡之劣势,反而急于求战,院落中原本僵持不下的局面,顷刻间剑拔弩张。
雁凌峰豪言壮语虽已出口,可事到临头,让他当真向伯父、父亲出手,他又如何能做到,一时进退两难,大乱方寸。独孤神木观面知心,直言不讳道:“凌峰,你有这份心意老夫已然知足,老夫平生痛恨忤逆不孝之人,又怎会让你当真做出忤逆之事!天下间想杀老夫者多如牛毛,一盖痴心妄想!你权且站在一旁,将老夫指点你那十六字牢记于心,看我独孤氏剑法是否冠绝天下!”
顾长风、雁铭山等人听了此话,心中五味杂陈,但觉独孤神木这等人物前所未见,委实分不出是正是邪。正自斟酌,却见平地上寒芒一闪,刹那间朔气成山,一袭云菱仿佛层峦叠嶂,剑影由一分五,狂飙怒卷,扑面而来,一击顾长风眉间,一击秦开远喉结,一击龙剑臣小腹,又击柳江寒左膝,然而剑尖却在雁铭山面前点到为止。
五侠未曾见到黄飞虎被大卸八块的场景,当下震惊不已;可这五人是何等见识,深知一剑分为五剑,纵使独孤岛主神功绝顶,其中四剑也必然是虚张声势,不过真假虚实之数,电光石火间根本无从辨别。
五个人不敢大意,五柄剑同时挥舞,迎锋怒击,料定其中必有四剑走空。可弹指一念间,五柄剑竟齐齐中的,金木水火土难分先后,金声激荡,震耳欲聋。
五侠手臂同时一震,心下更觉骇然,正待布阵还击,忽听右手旁柯木华等人惊声尖叫,才知独孤神木清影呼啸,如同鬼魅幽灵,此处余威尚存,却将那四人也震退数步。
他这一招名为“老君一炁化三清”,源出崆峒道家“广成玄牝剑法”,可从古至今的剑法名家,最多不过以一剑分为三式,然而独孤神木多年苦心锤炼,将广成剑法和独孤氏家学融会贯通,在两招之内发出九剑,举手之间连挫九大高手,诚然旷古绝今。
顾长风等人吃了这顿杀威棒,一时不知所措,却见独孤神木仗剑而立,道:“凌峰,广成道家剑法才是天下玄门正宗,比之青阳门、昆仑派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招‘老君一炁化三清’你可看懂了,虚极静笃,练气凝神,莫生有无,玄牝自开!”旋即对龙门五侠说道:“倘若再不出手,老夫可不会点到为止了!”蓦然间剑走飞风,挺身疾刺。
雁凌峰百感交集,只怕师门挚友两败俱伤,从此结下仇怨。见独孤神木甫一出手便震退九名高手,虽说旁观者清,可他一心挂念众人安危,根本无从窥察剑法中的玄妙,然而听独孤神木开口指教,他心头一凛,深知不可辜负这片盛情,当下摒弃杂念,静心观战。
柯木华等人连遭挫败,对独孤神木当真又敬又怕,忽听他传授雁凌峰剑法诀窍,四个人心头一喜,暗想这几句话必定蕴含独孤岛主剑法玄机,不禁也跟着在心底默念。然而“虚极静笃,练气凝神、莫生有无,玄牝自开”这等道家气功口诀实属寻常无奇,并非凤毛麟角、束之高阁的玄要,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与此同时,顾长风断喝一声:“布阵!”龙门五侠动身如灵蛇狡兔,霎时间剑影煌煌,逐电追风,举手投足之际,五个人围成八卦阵图,五行各占一宫,竟将青衫飘渺几近无形的独孤神木困于中宫阵眼。众人一见便知,龙门五侠大战魔枭,施展的正是名扬天下的“五离剑阵”!
顾长风无奈之下决意出手,见四位师弟各自站好方位,手中止戈剑凭空一画,道:“殊途同归,阴逆左子!”八个字铁定如山,五个人忽然剑交左手,脚步则向右转动起来,三步之后越转越快,直如风轮火扇,纵使独孤神木功力深湛,也已分辨不清。
忽觉西北乾宫气沉如山,顾长风率先发难,一剑西来,飙发电举。独孤神木挥剑格挡,手腕回旋,锋芒未接,又听东南巽位剑音潮啸,势若高屋建瓴,一柄玄铁重剑如同重锤叩关,竟是秦开远长驱直入,力破中宫。
独孤神木腹背受敌,心下大惊,闪念间飞身跃起,觉知顾长风这一剑虚多实少,决意避实击虚,身形一转绕开秦二侠锋芒,长剑斜刺西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西南坤宫雁铭山也已出手,焦土剑法扎实稳健,呼应北方坎位龙剑臣止水剑法的虚无缥缈,一沉一浮,相得益彰,彷如平川奔马、渌水撑篙,诚然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