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齐三的脸!场中众人尽皆大惊失色,不识得齐三的人多半是为此人易容变身之术而折服,而识得齐三的人见了此情此景更觉得触目惊心,暗想这好端端一个朝夕相处的大嘴巴庄客,如今怎会成了人家一张面皮。
“是岳掌门,岳明恒!”丘无量眼见这人撕下一张人面,顿时换成了一张老迈的刀条脸,正是昔年老友,九华剑派掌门岳明恒!
九华剑派这十余年间声势渐衰,而掌门人岳明恒更是极少在江湖中行走,宋龟晴的请帖虽已送到九华山上,至今也未见到回帖,不料此人行事如此诡异乖张,竟在此时离奇现身,莫非还搭上了齐三一条性命!
他此刻才意识到,自打昨日午后便再未见过齐三的面,只因庄内事情繁琐,疏忽了照看,恐怕他当真已遭了不测,连忙问道:“岳掌门,你来便来了,为何还要伤我庄客,莫非齐三哥他……”
刀条脸阴冷一笑,道:“杀了。哈哈哈,这也怪不得我,能随意出入这演武场重地的人,也无几个。”
宋龟晴闻言暴怒,当即一顿脚步,长虹出鞘直指此人,道:“阁下还未回答,你是否是岳明恒岳掌门!宋某视庄客如手足兄弟,齐三哥若真是你出手所杀,我必然……”
刀条脸脸上笑意渐浓,看着群雄目光中满含敌意,却是凛然不惧,反将手中齐三的人面提起,凑到鼻尖嗅了一嗅,抢着说道:“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哈哈哈,我闻到这人皮上的血腥味儿,做什么事都能提起十二分精神!”
他说到此处双手紧握,将那张面皮揉成一团,忽然又展开来朝向众人,一张五官空洞的玄黄色肉皮若生若死,甚是可怖,刀条脸则又是狰狞一笑,道:“一副臭皮囊,挂在谁脸上,谁就能变一个名字,一个身世,一个地位!我易容变脸虽如探囊取物,倘若与人相处时日一长,必然要露出马脚。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这世间好学的是人面,难学的却是人心!”
龙剑臣与曲孤峰斗剑落于下风,心中余怒未消,更不知眼前这其貌不扬之人是不是岳明恒,纵使便是岳明恒,却也容不得他在面前装腔作势说教自己,当即怒道:“也不知这斗大的人心你吃过几颗,咱们这里都是端人正士,岂容你一个剥人面皮的心狠手辣之徒在此造次!快说实话,你究竟是不是岳明恒!”
刀条脸不以为忤,自顾自地说道:“这人心莫说是学,便是猜透也不见得。我戴了这一张人皮十几年,十几年了,我恍惚以为我就是他,我就是岳明恒,可是啊,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众人闻听此话骇然不已,揣度他言下之意,莫非真正的岳明恒也已被此人加害了不成!
柳江寒猛然想起一笑藏刀楼中那场事故,连忙问道:“当日在大名府万家藏刀楼,出手伤我师侄之人,可是阁下?”
刀条脸直言不讳地说道:“正是!可惜柳爷不在当场,若有名家在场,我那点禅宗剑法纸里包不住火,恐怕早已被人识破。我有这份自知之明,故而这十几年占着这一派掌门之位,却少有在江湖中走动。”
顾长风与岳明恒乃是故交好友,可这十几年间却极少与这位老友相逢,此刻得知个中缘故,再看这张老友的面孔,心中颇觉惊惧愤恨,点手向刀条脸说道:“如此说来,岳明恒也已遭了阁下毒手?你究竟是谁?”
刀条脸朗声笑道:“我若有本事杀他,便不会贪图他这张脸了。杀岳明恒者,另有其人。”
他目光一沉,愀然忧思袭上心头,不禁怅然叹息道:“从今日起,我终于不必再戴着这张脸见人了,哈哈哈,我也要将一段尘封多年的大秘密公诸于天下,让你们这些武夫知晓,整个中原武林中,谁才是真正包藏祸心之人!”
话到此处,厉鬼幽灵般阴森冷厉的目光竟落到龙掌门身上,继而环顾四周,道:“宋庄主,你为何让那乳臭未干的北冥剑派弟子先行试剑?”
宋龟晴才要开口回应,刀条脸却抢先答道:“你不必掩饰!试问南海九宫门龙潭虎穴,剑灵山重重戒备,这位雁少侠纵然天纵英才,却如何能凭一己之力搅得数万人的典礼天翻地覆!又凭什么本事能将数百人安然送回中原?”
众人面面相觑,雁铭山不知他要在爱子身上做什么文章,这便要叫雁凌峰出来与他答辩指证,却是连嚷三声,如何也不见雁凌峰踪影。
刀条脸借机讽喻道:“莫非他自知理亏,逃了不成!哈哈哈,也罢了。这事说起来关联甚远,岂在乎他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子。他一条小鱼岂能掀起滔天巨浪,若无师门撑腰掌舵……”
龙剑臣深知他居心叵测,只怕再说下去,会有损师门清誉,连忙横剑指点,怒道:“疯言疯语,你究竟是谁?我剑下不杀无名之鬼!”
刀条脸哈哈一笑,道:“莫非龙三侠是心中有鬼,想杀人灭口不成?那便来吧,当着天下英雄面前,我束手就擒,绝不反抗。”
龙剑臣听他言语相激,心中怒火上涌,这便要提剑上前,却听龙掌门道:“景臣,听这位客人说下去,咱们清者自清,不必计较。”
刀条脸似乎只等着这句话,当即转身连迈三步,手指紫落石,又转回身说道:“这事还要从三四十年前说起,诸位……”
人群中又有好事者嚷道:“三四十年前,老子还在娘胎里打滚儿,你这厮倒是拔不拔剑!不拔就滚出去,老子可要上手了。”三四百人同时应和,一时间嘘声四起。
刀条脸霍然怒道:“鼠辈无知!你们万余人都被人家玩弄于股掌之间,装进了一场阴谋里,可笑,可笑到死还不自知!尔等可知当年紫竹军为何鸟散鱼溃,各奔东西吗?正是因为这场阴谋。”
他只怕夜长梦多,也不等旁人再次质问,一气说道:“中原人士道听途说,最好在自己脸上贴金,说那紫竹军如何所向披靡,如何了不起!实则这支紫竹军内忧外患,分崩离析,徐何、独孤去恶、楚展云三人更是争名夺利,为了争夺一份宝藏最终分道扬镳,什么忠义仁信,统统都是自欺欺人!”
这些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面面相觑,心中倍觉惊奇,只等着他下文如何,真假暂且不论,只当做一件奇闻异事来听。
刀条脸见喧哗声落,四周鸦雀无声,沉吟片刻后说道:“这份宝藏非比寻常,乃是秦皇墓葬!号称七星冢。想必大家都知道,当年秦皇嬴政为求长生不老,曾派琅琊方士徐福沧海求仙,实则求仙之事虚无缥缈,他正是奉秦皇之命,去海外建造墓穴,而这三座墓穴,正是你们口中的魔窟,南海三岛!”
此话一出,四境哗然。南海三岛竟是秦皇墓葬?这匪夷所思之事千古之间,恐怕也无几人料及。
秦开远怒道:“你这泼皮大嘴岔,信口胡说些什么!那秦朝鸟皇帝死无对证,我说他就躺在你二爷被窝里,哈哈哈哈哈,你信不信啊?”
哄笑声中,刀条脸脸色长白,摇头说道:“哼,黔首愚民,刍荛之见!这一段渊源我若不说,天下间妄自称为英雄豪杰的人物,皆是空无见识!”
说话间一指紫竹剑方向,问道:“你们可知,玄邪、紫竹两柄剑,是谁铸造?”
柳江寒听他话中有话,便即抛砖引玉,笃定说道:“自然是葛千寻!”
果真便听刀条脸扑哧一笑,道:“不敢恭维!葛千寻乃是个道貌岸然之徒,空无所学,岂能铸成这等绝世神兵!”
“那又是谁?”
“这话可就要从长计议了。春秋时铸剑大师欧冶子曾经创立一只门派,号称铸剑派,数百年后秦国横扫六合,统一宇内,铸剑派弟子顺应天意,归附于大秦。想必大家都知道,秦皇收天下锋镝,铸造十二金人置于咸阳城中,其意便是为巩固江山社稷,而铸剑派数百年间所铸宝剑极多,自归于秦朝之后,派中弟子奉秦皇旨意,从此不再铸剑,改为寻剑,所寻宝剑便收藏于剑灵山刺秦剑冢之中!”
众人愕然不语,柳江寒却道:“既然是奉秦皇嬴政旨意寻剑,焉何取名为‘刺秦剑冢’,阁下如何自圆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