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峰自知李重生金玉良言,字字珠玑,当下熟记于心,气息沉淀于下丹田,正要做深呼吸,却觉神阙、命门、关元三处腰间要穴阵阵隐痛,难以全力吐纳。
李重生稍作沉思,探手一按他脐部神阙穴,如占龟甲,道:“半月之前,你可伤过元气?”
雁凌峰忖思片刻,道:“晚辈不自量力,重阳试剑大会上斗胆去拔紫竹剑,的确伤了关元之气。”
李重生颔首道:“神阙、关元、命门乃是人身之本,命出神阙,壮于命门,修养则在关元。想必你当时是心生魔障,不能自控,不然谁也不能如此耗损真元。好在你体魄强健,尚可医治。你翻过身来,贫道先为你祛除寒毒。”说罢便将手中艾草摘除根须,在参汤沸气上蒸薰片刻,自药囊中取出针、灸之物,以炉火点燃艾草,放入竹制灸筒内,又从袖口上撕下一片麻布,堵塞竹筒口,指点道:“气聚于至阳,之后上行于大椎。随我温灸手法,循序渐进。”说时便将竹筒抵在雁凌峰至阳穴上,掌按灸筒催动内息,一股温热气息从至阳穴注入雁凌峰体内,推拿稍许,雁凌峰便觉得体息由凉转热,肺腑皆有感受。
李重生见火候已到,便将灸筒沿椎骨向上推移,道:“气息随我流转,行至大椎穴。大椎是六阳经交会穴,贫道将阳气推至此处,你借助温灸功效,将这股阳气沿六条经脉散发于手脚,祛除体寒,在此一役。”
雁凌峰谨遵医嘱,心念所至,体内真气随温灸灼热处游走,达至大椎穴,与李重生内外相辅,再由大椎穴为中枢,散发于手足三阴经络。所谓“阳虚则寒”,这股阳气一入脏腑、四肢,阴阳此消彼长,寒气自然消褪。
阳气初入体内,雁凌峰倍觉温暖,然而溢满则亏,物极必反,温热渐而演化为燥热,汇聚残余寒气,阴阳互逆于肠胃之中,竟让他浑身燥火难以发泄,头痛欲裂。
李重生早有所料,从囊中取出一只竹罐,摘下一片艾叶,出手如电,复拔于大椎穴上,道:“阳气从此穴进入,便须从此穴导出。你自行拍打曲池穴,贫道为你掐合谷。”
雁凌峰依言行事,左掌拍打右手肘外侧的曲池穴,手背上的合谷穴则被李重生牢牢按压。拔大椎、拍曲池、掐合谷,这正是退烧之法,加之李重生以广寒真气为辅,功效显著,雁凌峰浑身上下顿时大汗淋漓,烧热一退,头痛便已缓解大半。
李重生心中早有盘算,此刻按部就班,拔开火罐后,左手如钳,扣住雁凌峰脖颈,指点风池、掌搓风府,一气呵成,虽然只往复三次,但他取穴精准,妙到毫巅,雁凌峰头颈上的余痛刹那间烟消云散;随即手执金针,在雁凌峰少商穴上刺入半寸,左手按压合谷穴,取血七滴,血色暗红粘稠,正合所料,道:“这七滴血便是你体内积於的寒毒。”继而又从囊中取出一排银针,道:“贫道口述医理,你听得明白,气息便随我运行。《黄帝内经》有云:节之交,三百六十五会。你运动各处关节,贫道这便下针。”
李重生将银针浸入水火,温针已毕,待雁凌峰活动诸处关节后,让他趴伏于床榻上,空出脚踝、手腕,道:“贫道先刺十二原穴,若有疼痛,须当忍耐。”说时便已下针,直取左右手腕,针小肠经腕骨穴、三焦经阳池穴、大肠经合谷穴、肺经太渊穴、心经神门穴、心包经大陵穴,各入半寸;转而又针脚踝,取肾经太溪穴、肝经太冲穴、脾经太白穴、胆经丘墟穴、胃经冲阳穴、膀胱经京骨穴,深入寸许。
入针之时,雁凌峰悉心感受,尚未觉得哪一针痛不可当,不禁稍觉欣喜,却听李重生说道:“再取十二井穴,贫道先为你拔大包穴通络止痛。”随即又取艾草点燃,以火罐法拔取肋骨两侧,虚大包之气,行止痛之法。随即运针如飞,取穴于五管,分为手指少商、商阳、中冲、关冲、少冲、少泽六穴,与脚趾至阴、足窍阴、厉兑、大敦、隐白,以及脚掌涌泉穴,左右共二十四处。
雁凌峰至此始觉疼痛由下针处直达脏腑,好在有火罐法拔取大包穴,更兼下针处包含至阴、太冲、合谷三穴,这四处止痛穴位皆有所恃,搏动异军突起,格外快速,疼痛感则抵消了十之七八。
李重生又取两颗银针,刺入他关元、百汇两穴,总领任督二脉。五十根银针施毕,这才说道:“井生阴阳,原医五脏,合治六腑,贫道为你针刺井、原诸穴,再按你肘、膝处的合穴,小痛则已,大痛则言,便可知你脏腑内是否有疾病。”
说时右手中指蓄力,真气直抵中冲穴,在雁凌峰右臂肘弯内外与右膝腘窝两侧点了十二处合穴,每处合穴与已施针的井原诸穴联络感应,十二处中有六处疼痛,雁凌峰一一示意,分别是三焦经天井穴、心经少海穴、心包经曲泽穴、肝经曲泉穴、胆经阳陵泉、肾经阴谷穴,其它六处则未见端倪。
雁凌峰赤身裸体趴伏在床榻上,手脚等关节处插满银针,施针处或觉肿胀欲裂,或觉得奇痒难当,虽知不该对医者有所避讳,但此情此景仿佛一只退净了毛发的生猪正待被人宰割,难免心生尴尬,忽听竹舍外龙云燕惊呼道:“呀!凌峰他……他……”话到此处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被独孤神木当即喝止。
雁凌峰心中一惊,深知表妹好奇心重,忍不住来到竹舍前偷窥,定是看到了他这赤裸裸的窘相,霎时间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李重生早已摒弃杂念,道:“沉心静气,切不可分神。方外之人多长寿者,盖因无欲无求,宠辱不惊。你十二经脉内伤者有七,肺经虽已治愈,可三焦无不伤损,根源便发于心宫。一者是因外力侵入,扰乱神智。贫道听向楠说了你前后经历,十魔乱正本是禅宗法门,可你对佛法不得领悟,心神在佛与魔之间摇摆不定,体内戾气一遇凶险便催发出来,不能自恃,邪念胜于仁慈,以致身陷魔魇。”
雁凌峰听了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方知这些日屡次陷于魔魇,玄机源出于此。又听李重生说道:“其二是因你心念杂糅。你涉世未深,阅历尚浅,可这半年来所见所闻又如狂风骤雨,超乎常人数倍,诚然劳心费力,神乏意损,明明只有一碗之量,却猛然倒入一坛水,水满则溢,如何能不伤呢?偏偏你又是个心怀远阔,器量却不足的人,倘若你十年后心智有成时经历这些事,或许便能迎刃而解,化害为利。”
李重生说到此处,见火候已到,当即挥动双手,十指飞转,将四十八根原井穴位与关元穴上的银针取下,只留了百汇一针,随手拿起布袋中的长形玉石,这玉条通体雪白,圆润光泽,他掌运广寒真气,浸润玉石体内,道:“随贫道导引之法,调运内息,上中下三焦依次而行,先从心经入手,将真气凝于两臂,由腋下极泉穴,至小指少冲穴。”
雁凌峰谨遵医嘱,凝神发力,李重生则用玉石推拿他后背心腧穴,往复三次,道:“其次是中焦,先从肝经起,运气于肋间期门穴,直至足趾尖大敦穴,贫道为你推拿肝腧穴。”如此又是三次,而后如法炮制,疏导胆经、肾经诸穴时,李重生便以玉石推拿足太阳膀胱经中的胆腧、肾腧穴位,依旧往复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