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转,言归正传,笑道:“我这两个女儿也算是草原上的俊美人物,她们自幼学习汉学,也算是半个汉人,汉人姑娘纺纱织布、烧菜做饭的本事无一不会,诗词歌赋也略懂一二。我已将莎琳娜许配给了乌兰巴日,他是我们阿日善数一数二的勇士,驱狼逐虎,永远冲在最前面!”
雁凌峰随他手指看去,但见对面第二排座位中一个肤色黝黑的男子起身示意,认得是方才马队中的一员,只是此人太过寡言少语,一路同行下来,也并未记得他的名字,原来这人与长河马同叫乌兰巴日,看似貌不惊人,想不到竟是阿日善族里首屈一指的勇士。
阿古拉接着说道:“可是小女琪琪格至今还未有合适婚配……”
此言未尽,却见乌兰巴日身旁的阿日兰斯霍然起身,手扣左胸,仓促间说了句草原话,神色凝重,目露凶光地瞥了雁凌峰一眼。
万龙铖与雁凌峰听得一头雾水,可见到阿古拉神情陡变,又看到众人面面相觑,各露惊讶之色,便知阿日兰斯对阿古拉老爹提婚一事应是极力反对。
雁凌峰正不知如何婉却盛情,忽听阿日兰斯出面阻挠,且不管他是出于好心还是恶意,心中不无庆幸。
又听阿日兰斯说道:“阿古拉,您年初明明将琪琪格许配给我,他何德何能,哪里配得上琪琪格!”
阿古拉见他毫不掩饰,竟用汉话直接诋毁攻击远道客人,不禁陡然大怒,道:“住口!乌兰巴日胸怀坦荡,不但勇猛顽强,还从不勾心斗角,可你呢,你又是如何做的!乌云琪琪格是我最疼爱的小女儿,我心中自有主意!”
若在平日,阿日兰斯绝不敢触犯族长威严,可若让他将心爱姑娘拱手送人,他纵使以下犯上,却也要据理力争,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条粉红色长巾,愤然说道:“这是信物!族长,这是琪琪格给我的信物!”
阿古拉神色一变,未曾料到他敢顶撞自己,正不知如何斥责,却见阿日兰斯邻座猛地站起一个刀疤脸,虽是中等身材,体魄却十分魁梧,长臂一展,一把抓住阿日兰斯手腕,阴沉沉地说道:“阿日兰斯,你吃了熊心豹胆,竟敢顶撞族长!”说话之人名叫伊徳勒,乃是族中掌管狩猎的勇士。
阿日兰斯对阿古拉虽敬如父、畏如尊,但他脾气暴躁,骨子里不乏一股耿直率真的混人脾气,眼见信物在手,阿古拉竟还要固执己见,当即怒由心起,手腕一甩,震开伊徳勒的手掌,道:“我不服!这事要问琪琪格,她若说答应,我……我无话可说!”
众人一时间哑口无言,皆不知如何劝慰,这时却听雁凌峰说道:“多谢老爹盛情,我……”
万龙铖急忙解围道:“老爹,我二弟在中原已有婚约,琪琪格是您掌上明珠,婚姻大事切不可草率决断,您这一片盛情我和二弟心领了!”
阿古拉薛禅有此提议,初衷正是为表达对客人的一片盛情,不料阿日兰斯情急则迷,竟敢当着族众与客人的面出言顶撞,着实让他倍觉尴尬,可他气量宏大,也知阿日兰斯心切则乱,而今日有贵客在场,也不便加以惩戒,点头示意涂、韩二人归坐,又一挥衣袖,对阿日兰斯说道:“你也坐下吧!”
怎料阿日兰斯醋意大发,榆木脑袋冥顽不灵,只怕夜长梦多,一心要在宴席上做个了断,指点雁凌峰说道:“琪琪格是草原上的鲜花,雁凌峰,你和我就按草原上的规矩办,咱们摔跤定胜负,五局三胜,不过你是外来人,这样吧,你只要能赢一局,我便认输!怎么样?”
特木尔终于隐忍不住,他与阿日兰斯私交甚笃,只怕他如此得寸进尺,迟早会激怒父亲,连忙说道:“阿日兰斯,你少说一句,阿爸自有主意!”
怎料阿古拉不怒反喜,指着阿日兰斯说道:“你这身倔脾气,我将琪琪格嫁给你,怎好放心!今日便让你输个心服口服。我听龙城说,韩公子是武林世家,中原武学博大精深,对付你一个莽汉有何不可!”
转而又对雁凌峰说道:“韩公子,你不必拘泥于摔跤之法,只要扳倒他一局便算你赢。”
万龙铖见阿古拉主意已决,也说道:“饮酒、摔跤、打猎,来了这里总归要学,二弟,你便和阿日兰斯兄弟过一过招。”又嘱咐阿日兰斯道:“好兄弟,二弟他已有心上人,绝不会和你争,你出手切磋可要点到为止。”
阿日兰斯答应一声,心中恍然有所领悟,顿觉自己言行过于激烈,可事已至此,只好答应道:“好说好说!”
雁凌峰正要婉却,可听了万龙铖的话,暗想客随主便,主人家既有此意,而阿古拉老爹也已应允,想必这正是人家部落接待客人的习俗,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答应道:“还请阿日兰斯大哥手下留情!”
阿日兰斯大踏步走出席位,来到毡帐正中,又道了声“好说”,继而右手搵胸,朗声道:“请!”
雁凌峰跨步欲出,却听腾格尔说道:“慢,我先为韩公子讲一讲咱们摔跤的规矩,免得韩公子胜之不武。”说罢起身,拉着雁凌峰手腕说道:“韩公子切记,不可掌掴对方,不可缠抱双腿,不可踢打膝盖以上,你是武林世家,便用中原的擒拿法,胜他一局足矣!”
摔跤乃是北方民族惯用的搏击术,多半做娱游之用,草原人祭祀与游乐时,常以此法取乐,与中原擒拿术类似,可个中规矩却颇有差异。中原人并不擅长此道,纵然有之,也多半是孩童之间纠缠胡闹,毫无章法可言。
不过雁凌峰习武出身,对于拳脚上的功夫自然驾轻就熟,听腾格尔略作讲解,心中暗自琢磨片刻,便已有了主张,当即跨步而出,先向阿古拉致意,又向阿日兰斯还礼。
与此同时,在座众人纷纷撂下手中酒肉,各自击掌为节,为场中二人助威呐喊,毡帐内欢呼雀跃,一时间便鼓噪了起来。
阿日兰斯译成汉话便是雄狮之意,他性情本就勇武好斗,这时听众人鼓舞士气,虽知多半是为雁凌峰喝彩,却也不禁激情澎湃,浑然变成了一只为争夺配偶而雄性大发的狮子。他挥起双臂,如荡双桨,在原地盘桓跳跃,目光则紧紧盯着雁凌峰不放,如鹰隼紧盯着猎物,犀利中不乏轻蔑之意。
“来吧,查干夫!”阿日兰斯吆喝一声,“查干夫”之意与汉话中的“小白脸”大抵相同,意在讽刺侮辱,随即双臂一抬,犹如雄鹰展翅,向雁凌峰猛扑过来。
雁凌峰见阿日兰斯手舞足蹈,觉知这便是草原摔跤的正宗步法,可一时间却不得要领,只怕东施效颦,学得不伦不类反而贻笑大方,故而以静制动,端立原地探出右掌,以备来势。眼见阿日兰斯动如野马脱缰,他不知虚实,连忙向后退出一步,身形虽然潇洒,怎料阿日兰斯虚张声势,顿时停止攻势,竟是一个下马威得逞,禁不住放声笑道:“胆小鬼!再躲便算你输了!来啊!”
雁凌峰断然不会甘心受辱,暗想事已至此何不全力以赴,也免得辜负众人期望。当下仔细打量对手,见阿日兰斯的体魄气势,便知他是摔跤场上的好手,然而事先有约,五局之中只要胜他一局便算获胜,自己虽未掌握摔倒对方的要领,但十几年苦练的步法已有所成就,纵然摔不到他,也大可周旋一番,若在几个回合内得以入门,反败为胜也不无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