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似乎不太会骑马啊。”菲利普望着马背上摇摇晃晃的艾伦和尤金，跟这个时代的美国人不同，他们俩不要说是骑马，甚至见都没有见过马。自然，这让菲利普感到很奇怪，也包括艾伦和尤金身上的装束。
艾伦还好，他的皮夹克让他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奇怪，但是尤金的T恤，在菲利普眼里，那就是一件睡衣。
“抱歉，我们一直都沉浸在实验室里，骑马什么的不太在行。”尤金笑着打着哈哈，这却让艾伦皱起了眉头。
这是个蹩脚至极的谎言，因为艾伦就在刚才才说过，他们因为测试柯尔特的新手枪，导致自己的马跑了。
菲利普撇了撇嘴，没有理会尤金这明显至极的谎言，他在乎的只有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用上那把所谓“柯尔特”公司的最新“试作品”，帮当地的居民剿灭那些狼群。
“请问林肯先生在华盛顿吗？我想他也很高兴知道柯尔特的最新试作品效果如何，但是我们首先要联系到他。”艾伦打破这一阵尴尬的沉默，向走在前方的菲利普问道。
林肯当然在华盛顿，在前两天便开始整理林肯资料的艾伦不可能不知道，南北战争以南方投降为结束已经过了四天，林肯才刚刚在华盛顿演讲完没多久。但艾伦总需要一个带路的家伙，一个能够带他们见到林肯，在近距离与林肯接触的家伙，北方军的少将显然是他们的最佳选择。
“林肯先生当然在华盛顿，我想他会很乐意接见北方军人的武器供应商……”
可菲利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艾伦打断了。
“我想见林肯先生之前，我们需要换上稍微正常一点的服装。很抱歉，为了测试新型手枪，我们不得不穿上这种衣服，一切都是为了帮北方军队更换新式武器。”
一听到“更换新式武器”这几个字，菲利普的双眼就开始放光，就连艾伦的前半句也满口答应，告诉他们他可以随时跟那些裁缝要来几件。
艾伦骑在马背上，用了小半天时间，来到了华盛顿的街区，菲利普特意帮他们开好一间房，条件是艾伦承诺在三天后，柯尔特公司会给他一把最新的手枪，与尤金手上的这把一模一样。
“所以，就这么简单？”尤金看着洗漱过后，菲利普为他们送来的衣服，“这年头的人都喜欢穿着西装走吗？他们从不担心自己会不会热出疹子来，就为了所谓的绅士风度。”
“只能说我们的运气很好，能在荒郊野岭遇到一位北方军的军官，如果不假装柯尔特公司科研人员的话，他们压根就不会管我们。”艾伦没好气的关上门窗，趁着一天之中唯一能够好好休息的时光打开了克里斯托弗给他的黑色背包。
他一直都很好奇所谓的时间机器，到底长什么样子。
“嘿，你真不怕把那玩意儿拿出来，导致我们回不了2019年吗？”尤金连忙抓住了艾伦的手，不让他打开黑色背包的拉链。
或许艾伦无所谓，可尤金压根没有留在2019年的打算，他只打算杀完林肯就回到2019年，毕竟在这个年代，可没有所谓的空调、电视、手机又或者是值得他期待的酒吧派对。
“你的意思是，让我回去再看？”
“为什么一定要看，艾伦，你又不是研究这玩意儿的人，我们的任务只不过是刺杀林肯。好吧，那就回去再看，如果你真的这么好奇的话。”尤金抢过艾伦手中的背包，把背包放在床底下稍稍靠墙的角落。
他不希望任何人会动那背包一下，那会给他们回到2019年增加不少风险。
“为什么刺杀林肯在你的嘴里，听上去那么容易，尤金。”
艾伦也杀过人，在约翰的逼迫下，用一把格洛克杀了那个会威胁到计算机之父的家伙。但那个举动，却让艾伦再也无法轻视人的性命，他知道要夺走一个人的性命是多么地不容易，也无法随意开口，说自己想要杀害任何一个人。
但是尤金却不一样，从杀害孚里艾开始，尤金握枪从来没有颤抖过，他能够很轻松的扣下扳机，很轻松地看待那些鲜血。
“因为我的老爸，他会让我把黑人当靶子，从我还没成年的时候开始，我早就习惯了杀人，艾伦，”尤金靠在墙上，手里握着那把属于他自己的枪，脑海里不断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对你来说，所谓的奴隶社会是错误的对吧，艾伦。但是对我来说，那就是我成长的现实，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接受哪一种社会，但是从我父亲死的那一刻开始，我无路可走。庆幸的是有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艾伦，所以我才会愿意做这种可恶的时期，当一个刽子手。”
“一直？我们不是大学才认识的吗？”艾伦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们从小就认识了啊，从小学开始我们就是一起读的，我们的爷爷总是互相来往。你别告诉我，在什么历史改变之前不是这样的。”尤金看着艾伦的样子，似乎是在讶异艾伦居然对这些事情毫不知情，那么跟着尤金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艾伦，难道就不存在吗？
“不，我们是大学才认识的，”艾伦盖好被子，“你是个一直欺负我的混蛋，而马丁总是护着我，直到我们三个同时进入国土安全局关系才稍稍缓和下来。但在我曾经呆的‘时间线’上，我可以肯定我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更不要说一起长大的朋友了。”
“那可真他妈是见鬼了……”尤金没好气的笑着骂了一句，然后抓着自己的枪背过身后，渐渐传出鼾声。
但是艾伦却仍然没有想通一个问题。
如果说他这一次改变历史再回到2019年，那么跟着他一起走的尤金，应该就还是现在的尤金。
那么，处在哪个时间线上的尤金才是正确的，又或者说是，哪个时间线上的尤金都是正确的吗？
他突然有些明白克里斯托弗对在时间跳跃以前对他说的那句话，现在的马丁对于艾伦毫无作用。
如果他们把马丁以这种方式带到历史改变过后的2019年，那么一个从来没有接触过种族平等的黑人，根本不可能适应改变过后的生活。
于是在尤金根本不算好听的鼾声中，艾伦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艾伦少见的睡了个懒觉，他仍然以为自己还睡在自己的出租屋中，满耳充斥着邻居每天早上弄出来的奇怪声音，以及从早已生锈的窗户边楼到床头的水。
直到尤金将艾伦摇了起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于1865年，一个国家刚刚结束完内战的年代。
“林肯正在游街，艾伦，快起床。”
尤金叫嚷着踹了一下艾伦的床铺，在他的床单上留下了大大的黑色鞋印。
摇晃感让艾伦一下就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他赶忙冲到窗户边，看到那些不断欢呼着的人们，有黑人，也有白人。
亚拉伯罕·林肯正行走在大街上挥舞着自己的帽子，人们拥挤着，想要更近距离的看上现任的美国总统一眼，甚至是拥抱他，却都被林肯身旁的两排士兵给拦了下来。尽管是在战后，但他们仍然需要防止南方邦联的余党做出任何威胁林肯安全的事情。
“他为什么不像肯尼迪一样坐在车上？”尤金掏出手枪指向林肯，却被艾伦拦住，在这时候杀掉林肯太过显眼，他可不想在菲利普的自传里看到有两个穿着奇怪用着先进武器的未来人杀掉了林肯这种话。
“因为1893年亨利·福特才发明了世界上第一辆以汽油作为动力的汽车，往后七年汽车才开始大批量投入生产工作。我知道你的枪法很棒，但我们现在最好不要动手。”
“为什么？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我敢说等菲利普带我们见林肯的时候，林肯身边的护卫绝对不少于五个，到时候我们走都走不掉。”
“因为约翰和克里斯托弗也在。”艾伦指了指街角处，穿着不符合1865年时代服装的两个家伙，他从大老远就能看见克里斯托弗身上真皮夹克在太阳下的反光。
尤金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扭头对艾伦说道：“那我们去见见他？这样事情或许就简单了很多，我们直接告诉他们不要保护林肯，然后跟他们一起回去不就好了。”
“约翰已经死了，那是‘过去’的约翰，他们跟我们处于不同的时间，”艾伦想起了霍金告诉他的话，把尤金从窗户边拉了回来，“该死，但愿他们没有看到我们。我们不能被他们看到，不然很可能直接影响到我们的存在。”
“影响到我们的存在？”
“简单来说，就是让我们消失。”
在与霍金曾经的对话中，霍金对艾伦提到过，如果他回到了更早的以前让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变成“没有做过”的状态，那么就会引起另一种悖论，并且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会让他们在这个时间上直接消失。
就像艾伦现在如果跑过去告诉“曾经”的克里斯托弗和约翰不能阻止约翰·布斯刺杀林肯，那么未来也不会发生改变，同样也就不存在艾伦和尤金会回到1865年去阻止约翰和克里斯托弗拯救林肯这件事情。
那么现在的艾伦和尤金，还会存在在这儿吗？
艾伦根本不敢冒这个风险，因为一有闪失，他们可能就会把命丢在这儿。
“林肯是4月14日才遭到的刺杀，我们提前了1天到这儿，显然‘过去’的约翰和克里斯托弗也是提前过来观望一下情况，或许我们可以在约翰·布斯下手之前杀掉林肯。”艾伦把桌上的西装丢到尤金脸上，告诉他“赶紧穿好，菲利普随时都有可能会过来”。
但是尤金却反问了艾伦，那问题让艾伦不由得好好思考一阵。
“我们提前杀掉林肯的话，那么约翰·布斯刺杀林肯的事实也不存在了，也就是说约翰和克里斯托弗根本不会到这个时候来拯救林肯，因为历史会记载的是，林肯在4月14日就被杀害的事实。”
“该死，克里斯托弗怎么没跟我说过这件事情。约翰·布斯这个家伙在《林肯传》里面有过记载，极其追求戏剧性，而且很没脑子，对于演戏以外的事情，我很担心把事情交给他会无法完成。”艾伦烦躁的挠了挠头，坐在床边，一脸怒气地砸着床铺。
按照尤金所说的思路来想，如果约翰和克里斯托弗的存在被影响到，那么艾伦和尤金同样也不会到1865年来。
无论怎么样，都会引发时间上的悖论，危及到他们自己的存在。
因为约翰和克里斯托弗，是与未来的他们有着直接关联的。
“敢跟我一起赌一把吗？尤金，我们试着用最小的影响来改变他们拯救林肯的事实。”艾伦拍了拍手掌，咬牙朝着尤金说道。
“怎么赌？你可不要小瞧了俄罗斯人，艾伦。”尤金笑着，给了艾伦一拳。
————————————————————————
艾伦和尤金在当天中午的戏剧演员休息室中找到了约翰·威尔克斯·布斯，那位刺杀林肯的美国著名戏剧演员，他正因为得知林肯回来剧院看戏而欢呼，准备通知三名同伙同时对北方军的高层进行刺杀。
布斯因为同情南部邦联，对南北战争的结局极为不满。在对林肯狠狠开了几枪以后，他跳到舞台上，大叫：“一切暴君都会是这个下场。”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完成了一场被载入史册的刺杀。
但更为戏剧性的是，林肯热衷于他的戏，这也导致他本人根本不被怀疑，可以很明确的说，林肯被刺杀成功，其中就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于林肯自己。
“所以你就是约翰·威尔克斯·布斯？”艾伦笑着抓住了布斯的衣领，拦住了布斯的去路，将他狠狠拽入前往休息室的岔路上，“我知道你想要暗杀林肯，就在今晚，但是我们得先聊聊。我也知道那把燧发枪在你的腰带上，所以你的手最好不要乱动。”
在《林肯传》中提到过，当初约翰·布斯能够潜入林肯包厢的原因之一就是演员后台的守卫疏忽，一名警卫跑到另一间房间喝酒去了，总统的保镖也擅离职守。
而在今天可能会遇害的总共有三人，布斯将联合自己的三位死党，阿茨罗德去刺杀副总统约翰逊，佩因和赫罗尔德去刺杀日渐康复的国务卿西华德，最后由布斯自己去枪杀总统。
“北方军的杂狗，想要拯救那个暴君吗？没用的，就算杀了我一人，还会有人顶替我的位置，一切……”
“一切暴君都会是这个下场，我也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尤金从另一边架住了布斯的胳膊，“听着，我会给你一把更加先进，更加好用，威力更大的枪。但你必须保证，在你进入包厢的那一刻不要犹豫，直接开枪，并且在路上不要与任何人接触，特别是陌生的男人。”
艾伦之前跟尤金推测过，在他了解林肯是怎样获救的时候，丹妮斯提到过“约翰·布斯的亚当斯双动M1851手枪朝着林肯开了六枪，但是没有一发命中”。由此看来，问题很可能出在两方面，一方面是布斯所使用的手枪，在正确的林肯个人传记中曾经记载过，他死于燧发枪的弹药。
至于第二方面，艾伦就感觉是约翰对布斯下了某些致幻药，才导致布斯根本瞄不准，但这是一个枪伤都必须要用啄米鸟来诊治的年代，艾伦可没指望在历史发生改变后的《林肯传》中看到布斯当时服用了什么致幻药物。
可是当尤金将那把枪放在布斯眼前的时候，布斯摇了摇头，然后看向自己腰间的那把燧发枪。
“这把枪的造型太过奇怪，我不认为它具有足够的戏剧性，而一位真正的戏剧演员，当然需要我这种造型优雅的枪。”
“所以问题出在那把亚当斯双动M1851上？”不理会布斯的自吹自擂，尤金朝着艾伦问道。
艾伦点了点头，很可能那把亚当斯被做了什么手脚，再由约翰交给布斯，说服他使用那把枪去刺杀林肯。
毕竟那也属于1865年左右研发出来的枪械，在审美观上，比起尤金手中的HK P7更和约翰·布斯的口味。
“两位先生，”布斯疑惑地看了看架着自己的艾伦和尤金，“如果我们同样是为了南方邦联而战，为什么我们不能找个地方好好谈一谈呢？”
“是这样的，”艾伦再次亮出自己瞎掰的身份，“我们是意大利伯莱塔公司的枪械研究专家，想要为南方邦联赞助最新型的枪支，我敢保证它比起柯尔特那群北方混蛋用的枪要好上十倍，一个著名演员，一次载入史册的刺杀，一把划时代的枪械发明，并且这把枪还是世界上唯一一把，难道还不够戏剧性吗？”
约翰·布斯实际上就如同历史记载的那样，他沉浸在自己戏剧性的职业生涯中，以至于到最后都想着要戏剧性的结束自己的人生。
所以艾伦的这番话，着实能够吸引住他。布斯接过尤金手中的枪仔细端详着，抱着略微有些颤抖和兴奋地语气向艾伦问道：“世界上唯一的一把？”
“没错，布斯先生，世界上唯一的一把。我敢说你从没有见过如此造型的枪，他是最先进的，可以连发12颗子弹，而且极其精准的……”
艾伦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尤金拉到了一边。至于布斯，他已经沉浸在了“世界上唯一的一把枪”这个说法当中。
“你是怎么想的？先是柯尔特，然后是伯莱塔，最老的枪械公司都被我们占了，你就这样让这个傻东西去杀林肯？他可不像是杀过人的人！”
“可历史就是这么记载的，尤金。我也没有办法，他是注定要朝着林肯开枪的那个家伙，不管你信不信，至少我见到过的两个历史，他都开枪了，开枪了。”艾伦向尤金指了指布斯，尽管他也不认为现在的布斯看上去有多么聪明，但是他们别无选择。
距离布斯刺杀林肯还剩下一个下午，而这段时间，布斯还必须到舞台后面进行准备，他们还尽可能要确定林肯会入场。
“约翰·布斯先生，”一阵让艾伦感觉到不舒服的声音传了过来，他祈祷着那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但很不幸，那正是林肯的，“我非常喜欢你的戏，真是荣幸，能在这而见到你。还有，这两位先生。”
“你……你好，林肯先生……我是说，林肯总统。”艾伦有些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他见过林肯的画像，画像上的林肯跟他此时面前一模一样，但是画像不会动，不会出声，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跟艾伦握手。
那正是解放黑奴的第一位总统，也是率领北方军队赢得内战的那个人，他一切的功绩都摆在眼前，让艾伦不得不激动。
但是一想到不久之后，林肯就将死在布斯的枪下，艾伦心中有些说不上的难过。
这真的对吗？即使明知一个人会死在你面前，却仍要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静静地等待，甚至去帮助这一切的发生。
“我很期待晚上的这场戏，所以我提前先过来散个步，因为午饭后实在没什么事可做了。”
“我也是，林肯先生，很期待这场戏。”
艾伦挥了挥手，目送林肯离开，走进自己的包厢。
尤金捏了捏艾伦的肩膀，示意他稍稍冷静一些，艾伦强忍着鼻子中的那股酸劲，回头问询着布斯。
“有把握杀了林……杀了他吗？晚些时候可能会有两个男人阻拦你，但是在去包厢的路上你应该是畅通无阻的，如果有人拦你你就杀了他，你可是有十二发子弹呢。”
“没有问题。”布斯没有理会艾伦，而是小跑回自己的准备室，找到一面靠墙的镜子，不断比划着自己的动作。
“一切暴君都会是这个下场。”
布斯抹了抹自己的胡子，换了个角度。
“一切暴君都会是这个下场！”
“我真的觉得他做不成这件事情。”尤金担心地递给了艾伦一张纸，让他从左眼中流出的几滴眼泪。
“没办法，他在《林肯传》里面就是这幅德行。”艾伦拍了拍尤金的肩膀，带着尤金离开了戏剧演员的准备室。
这是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办法，他压根不知道约翰和克里斯托弗会在华盛顿剧院的哪个角落出现，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约翰·布斯仍然会实行自己的刺杀行动，而他们能够保证的只有约翰·布斯不会因为自己的武器射偏原本应该进入林肯体内的六颗子弹。
最后，他们回到了菲利普为他们定下的旅馆，启动了时间机器。
手机上的返程目标时间和地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调好了。
在一阵噪音和火光中，艾伦和尤金的身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