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寂静无比，卓尔的目光专注异常，他一瞬不瞬的望着木棺内的男孩。
似乎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他和他一样。
下一刻，他将手伸向了一旁的针管，将盛满了肾上腺素的针管缓缓刺向了男孩的心脏。
若是旁人仔细去看，可以细心发现卓尔的手在微微颤抖，带着几许罕见的狂热与兴奋。
在这一刻，他不是韩天佑的学生，也不是的韩新月的师兄。
他只是醉心于医学的求道者。
仅此而已。
然而，在针管即将刺入男孩的胸膛心脏处时，卓尔的手一下子被拉住了。
卓尔微微一愣，随即有些不悦的回身望向拉住的人。
他对上的却是韩新月一张泫然欲泣的俏脸。
“卓哥哥，医道有那么重要吗？”韩新月悲伤的望着他，欲言又止的嘴唇带着几许颤抖，那些挽留的话语终究哽咽在嘴中。
千言万语终究只能说出口一句无奈的疑问。
卓尔不答，只是静静望着师妹韩新月，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年幼的时候。
韩新月永远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的。
可他记得。
那时候的韩新月还小，她扎着两束小辫子、总是喜欢对着咧着两颗小虎牙笑，一副天真烂漫的样子。
这样的女孩怎么不惹人喜欢？
左邻右舍的邻居喜欢叫她到家里做客，韩天佑门下的学生喜欢逗她玩耍，就连那些久病难忍的病人望着她都会露出久违的笑容。
可唯独卓尔不喜欢她。
原因无他，只因初见时冬日里年幼的韩新月说过一句话：“父亲，这个哥哥看起来很脏，身上还很臭，你真的要收他做门生吗？”
那个时候的韩新月因为自幼丧母的缘故，因此向来沉默寡言、醉心医术的韩天佑却将她照顾的很好，不让尚且年幼的她在这民国乱世中接触到太多民间疾苦。
这本是年幼的她无心的之言。
可是却是横梗在卓尔心里的一根刺。
对于老师韩天佑的收养授课之恩，卓尔自然心中谨记时刻不敢忘，可他却不喜欢这个小师妹。
或许他心中不愿意承认，他嫉妒着这个被保护良好、衣食无忧的女孩，不像他这样自幼无父无母的弃儿一般流落街头。
人本来就是自私善妒的存在，他自幼尝遍人生百态，自然而然会表现的比其他人更偏激。
众师兄弟远离他，左邻右舍议论他，就连韩天佑也拿他对人冷淡的性子没办法。
唯独韩新月愿意接近他。
他没想过，他对她越发冷淡，她就越发热情。
年幼的女孩并不明白这个小师兄为什么对她不像其他师兄那般热情，但是她却是下意识想要去亲近这个师兄，丝毫不会因为他的冷淡而碰壁。
或许正是那个午后，他因为私自翻阅老师藏书房内孤本医书不当，在造成医书损坏后被罚跪在后院。
恰巧那一日天色突变天降大雨。
只有卓尔一个人跪在后院，独自承受着倾盆大雨的浇淋，在寒风中瑟缩着身躯。
他不后悔去翻阅医术，自老师将他带回来后，他就醉心于医道，依然无法自拔。
若是让他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会偷闯藏书房，翻阅老师收藏的孤本医书。
那是他热爱的医道，赋予了他生命的意义，让他就此焕然一新，不再是原本流落街头的乞儿。
他愿意用一生去孜孜以求。
然而卓尔没想过，就连老师在那一天都忘了他，唯独韩新月在寒风苦雨中来到他身边。
那时的韩新月撑着一把油纸伞，努力把持着伞把不让手中的油纸伞被狂风吹走，就这样一步步艰难的走向他。
只为了给他撑伞。
“你回吧。”那时的卓尔虽然心中感动，却依旧冷冰冰的说道。
那话里行间扑面而来的冷意，似乎要和天地间的凄风苦雨融为一体一般。
因为年幼从未被关爱过，虽然也不会去爱他人。
可是韩新月只是嘟着嘴看他，执拗的把伞撑在他头顶，丝毫不在意自己被淋湿。
“医道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歪着头问他，灵动的双眼就这样静静望着他，带着说不出的灵气。
“重要。”卓尔沉默了良久，最终还是答道。
“哦，那卓哥哥你要加油哦！”她当时是这样笑着说道。
亦如往日里热情的她，不在意他的冷淡态度，散发着小太阳一般的光和热。
天地昏暗，电闪雷鸣。
唯独那笑容如同惊虹一般在卓尔心头荡漾。
或许，是从那一刻起，卓尔的心就此被韩新月所软化。
就连心中也有了韩新月的影子。
多年走来，他们已经是心意相通的青梅竹马，就连老师也默许了他们的关系。
今日，韩新月又问了他同样的问题。
这一次她已经不愿意放手了！
既然已经拥有，就不愿再失去。
卓尔最终只是嘴角微扬，过往与现实就此重叠，相同的疑问化作了穿越时空的同一声音。
“重要。”他声音浑厚且毫不迟疑，依旧是当年的回答。
“哦。”韩新月银牙轻咬，终究放开了拉住卓尔的手，就此沉默了。
卓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左手自少女柔顺乌黑的发丝缓缓滑落，似在无声安抚。
最终，韩新月只是努力朝他笑笑，无声对他说加油。
似乎就连开口也很困难。
如果开口，是不是会发出哽咽的声音，就此说出挽留的话语？
最终，卓尔只是留给了韩新月一个背影，不容打扰。
他双手微颤，缓缓将针管刺入了木棺内静躺着的男孩的胸膛，真管内的药水一点点的涌入了男孩心脏。
奇异一幕发生了！
男孩的手指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动了一下，那动作很轻，如同幻觉一般。
在卓尔眼中却无异于石破天惊。
“你们看，这绝对是医学上的大发现！”卓尔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笑容，猛然回身对着老师韩天佑和师妹韩新月说道。
“终于到了这一刻了！”然而老师韩天佑和师妹韩新月望着的他笑容却带着几许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