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不幸，却被沈墨明目张胆地当做笑话，沈书自然十分窝火。只是现在却不是生气的时候，她拖了个凳子在柜台外边坐下，就一脸认真地开说了。
“我说认真的，我不仅只有中专学历，还连个毕业证都没混到。我爹妈早就离了婚，根本不管我。你知道的，隔壁李阿婆家里也是开花店的，这几天我的生意变好了，她整天就酸我，你说她直接说也就罢了，我当她嫉妒，也能理解，可是她净挑人家的痛楚，还指桑骂槐，不明说！”
“嗯哼。”
“她儿媳妇是重点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去年生了个儿子后，就帮着她料理花店，结果，李阿婆整天当着我的面骂花瑶——哦，花瑶就是她儿媳妇的名字。我跟你讲，可来气了，我这人最讨厌别人骂我时还捎带上他人。你说婆婆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能积点口德，前些日子他们生意那么好，我都没有多说一句！”
“真是太气人了！”
“哦？那她骂你什么了？”
“她说什么世道混乱，大学生还不如一个野鸡专科生，还说什么小瘪三登门入室……拐着弯地骂我！还骂她儿媳妇没用！”
“啧啧，厉害了！”
“你说是不是很过分？不行，我要去报个夜校，专升本，我看她还能说什么！”沈书根本没有感觉到沈墨话里有话，一下站起身，一把拉起坐在电脑前的沈墨，霹雳啪啪地敲打着键盘，开始找附近开设的专升本培训班。
头发上还沾着爆米花屑，再加上被沈书拉扯，此刻的沈墨，俨然一个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懒汉。
看着沈书一眨不眨地翻着页面，沈墨先是黑着脸，又变得阴郁，最后嘴角开始抽搐。在看到沈书最后咬牙点下付款后，沈墨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铁母鸡！”
真是看不下去！
兀自还在肉疼的沈书，敏感地捕捉到了沈墨适才的话语，满脸涨红地站起身，色厉内荏地辩驳道：“你说谁铁母鸡，八百八很贵好吗？才三个月！我一个月才挣多少钱？你给我回来！回来！”
……
“……当今国际，中国与他国关系并不是惟一一个影响世界格局的因素，除此之外……”夜校昏暗的白炽灯下，几只灰翅飞蛾嗡嗡地绕着沈书转悠。
“啪！”
一巴掌打死一只在自己下巴吸血的蚊子后，沈书抹了把脸，打了个哈欠，眼神斜斜地朝教室的后方一片人群看去。
真是奇怪呢，他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
这是沈书自从报班上课之后，每天都会浮现在脑海里的一个问题。可看了这么多天，她偏偏一点都没看明白。
他也就一米七五左右，瘦瘦弱弱的，风吹即倒的样子；脸色还是不健康的青灰色；畏畏缩缩，就连说话，都没有那种受欢迎的男生该有的任何一种特征。
但那些女生，为什么都围着他转呢？
“慕白，你好厉害哦，老师今天果然讲的都是你昨天说的，你都不用来上课了！”这是王晓玲的声音，和沈书同时入校。她白天是一家西餐厅的服务生，晚上下班后就会乘地铁过来上课。
当时她们聊天时，沈书还觉得这姑娘学习肯定挺上心的，和她关系还不错，可是，不知怎的，自从上次她和慕白说过话之后，沈书就再没见她往前三排坐，更不要说记笔记了。
真是见鬼了。
脑袋再次重重地往下顿了一下，沈书实在睁不开眼睛了，摇摇头告诉自己只趴五分钟，算下来，也就浪费了六分钱学费。所以，一埋头，她就去会见周公了。
就五分钟……
“沈书，沈书？醒醒，下课了！沈书？放学了！”细细的声音由小变大，沈书刷的一下从座位上弹起来，双目炯炯，仿若根本没睡一般，盯着眼前的人。
王晓玲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行了，我又不是老师，放学了，该走了。”
“你说什么？放……放学了？”沈书不可置信地赶紧看了看手表，话都说不利落了，“我……我睡了，四十分钟？”
那得多少钱？两块四？五个包子？
“嘻嘻，看来你也没有好好听课。”王晓玲笑嘻嘻的声音传来。
沈书回过神，尴尬地摸摸鼻子，低咳两声，收敛神色道：“那个，你今天记笔记了吗？”
我去，真是没话找话，太尴尬了。沈书说完，就想打自己嘴，这不是讽刺人吗？
“记笔记？”像是忽然被问到了一个十分遥远的话题，王晓玲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半天才回过神，懊丧道，“对哦，说好一起学习好好记笔记的，我怎么忘了？真是，怎么回事？”
她的反应让沈书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是故意的，还是真的忘了。沈书干笑着应和两声，小声提醒道：“你和慕白他们……”
“哎呀，对了，慕白……”王晓玲的声音陡然变得温柔清亮，沈书被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就立刻被她拉着手，“你怎么不和慕白说话？慕白今天还提起你了呢！”
“提……提起我？”沈书有些讶异。
“是啊，他告诉我们你特别可爱。我跟你讲哦，慕白这人可有意思了，又温柔又帅气，还特别会讲故事、说笑话，你和他说说话就知道了。”
忽然变得痴迷而甜腻的声音，令沈书全身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干笑道：“哦？是吗？那他给你讲什么笑话了？说来听听。”
沈书完全是在敷衍她，毕竟，她并不好奇，只是，等她起身整理东西时，王晓丽的声音却忽然又变得迷茫起来，如同失忆一般：“嘶……他跟我讲……他跟我讲了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沈书不知说什么好。心想：你是属鱼的吗，记性只有三秒钟？
“那个，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下回碰见他，我问问他。对了，这是我今天的笔记，你要不要看看？”书包整理得差不多了，沈书揉了揉有些酸涩的肩膀。
“哦，对了，还有笔记。”看着王晓玲如梦初醒般的表情，沈书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这两天没睡好。“谢谢你，沈书，我晚上抄好，明天就还给你。”
“不用不用，我不急的，你先看看，过两天给我也没关系。”
“嗯，沈书，你人真好。”
“呵呵……”
好不容易送走有些呆愣的王晓玲，沈书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赶着自己的小电驴，眯缝着眼睛，慢悠悠地朝自家店面开去。
十一点将近，本就冷清的小城早早地安歇了，路灯被关了大半，只剩路边小区偶尔溢出的灯光，浅浅地照在路面上。
沈书的哈欠一个连一个，只觉得脑子昏沉沉的，而且好饿，也不知道沈墨有没有给她留点吃的……
“刺啦……”
倏地跳到车轮前的黑影把沈书吓了一跳，沈书脑子里还来不及想太多，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转弯，“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绿化带上。